“这个店创业多少年了?”
“我说不清楚,听上辈人说是自从这里长出苔藓的时候就开始了。”
老妇把天妇罗的碟子和马杉苔的培养皿撤了下去,走出了客厅。
房间里渐渐昏暗下来,雕栏、挂轴、壁龛木柱都看不清楚了,只有桌子上方的白炽灯亮着。在苔藓残渣、汤汁、调料等一片狼藉中,唯独放大镜保持着威严,等待着下一个培养皿。好像没有其他客人,老妇走出去之后,没有别的声音了。尽管没有吃多少东西,却感到苔藓混合着消化液,正在胃里一点点膨胀着。雨后的傍晚,在森林深处,莫非苔藓也是这般繁殖的吗?我这么想着,抚摸自己的腹部,把浴衣带子松了一些。
最后的主菜上桌了。
“这是并齿藓的石烤锅。”
仿佛要盖过老妇的声音一般,平平的石头上的油发出了吱吱声,呈现出刚才的菜品所没有的响动。
“这东西长的地方比较特殊。”
“特殊,是什么意思……”
“长在动物的尸体上。”
“哦……”
“今天是采自野猪的尸体。”
老妇低下头,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我拿起了放大镜,用习惯后不需多余的动作,一下子就迅速对准了目标。
并齿藓是从尸体上原封不动采取下来的。不知是从哪个部位取下来的,是脊背,是大腿,还是胯下?培养皿里血迹斑斑,在这红色的衬托下,绿色苔藓反而更醒目了。野猪的肉、脂肪、皮肤、毛发,以及断面的毛茬儿或毛发尖端的弯曲等等,都在放大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并齿藓就覆盖在那块肉片上。纤细的孢子囊是那样柔弱,它无助地摇曳着,却又深深地植根于尸体中。无论尸体上多么微小的凹凸,它都能不急不慌地沉着应对,聚合孢子囊,填埋缝隙。仔细查看野猪皮肉的各个角落,发现全部被苔藓覆盖,无一点遗漏之处。这时烤锅里响起吱吱的声音,冒出了油烟,散发出尸体烤焦的气味。
我想起指着F温泉方向的野猪。想象它站累了,厌倦它们剥下来使用那么简单。技术不熟练者,根本对付不了苔藓,所以就染指冒牌货。到头来,这些店不久都倒闭了。”
“这个店创业多少年了?”
“我说不清楚,听上辈人说是自从这里长出苔藓的时候就开始了。”
老妇把天妇罗的碟子和马杉苔的培养皿撤了下去,走出了客厅。
房间里渐渐昏暗下来,雕栏、挂轴、壁龛木柱都看不清楚了,只有桌子上方的白炽灯亮着。在苔藓残渣、汤汁、调料等一片狼藉中,唯独放大镜保持着威严,等待着下一个培养皿。好像没有其他客人,老妇走出去之后,没有别的声音了。尽管没有吃多少东西,却感到苔藓混合着消化液,正在胃里一点点膨胀着。雨后的傍晚,在森林深处,莫非苔藓也是这般繁殖的吗?我这么想着,抚摸自己的腹部,把浴衣带子松了一些。
最后的主菜上桌了。
“这是并齿藓的石烤锅。”
仿佛要盖过老妇的声音一般,平平的石头上的油发出了吱吱声,呈现出刚才的菜品所没有的响动。
“这东西长的地方比较特殊。”
“特殊,是什么意思……”
“长在动物的尸体上。”
“哦……”
“今天是采自野猪的尸体。”
老妇低下头,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我拿起了放大镜,用习惯后不需多余的动作,一下子就迅速对准了目标。
并齿藓是从尸体上原封不动采取下来的。不知是从哪个部位取下来的,是脊背,是大腿,还是胯下?培养皿里血迹斑斑,在这红色的衬托下,绿色苔藓反而更醒目了。野猪的肉、脂肪、皮肤、毛发,以及断面的毛茬儿或毛发尖端的弯曲等等,都在放大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并齿藓就覆盖在那块肉片上。纤细的孢子囊是那样柔弱,它无助地摇曳着,却又深深地植根于尸体中。无论尸体上多么微小的凹凸,它都能不急不慌地沉着应对,聚合孢子囊,填埋缝隙。仔细查看野猪皮肉的各个角落,发现全部被苔藓覆盖,无一点遗漏之处。这时烤锅里响起吱吱的声音,冒出了油烟,散发出尸体烤焦的气味。
P10-13
四月某日(星期五)
相隔十年,我重访了阿尔勒。
“给您准备了和上次一样的房间。”
前台的男青年微笑着说道。怎么,你记得我的名字?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十年前了,真的还记得?哇,简直太有心了。我该怎样表达感谢之意呢?……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反而连法语的“谢谢”都没有说出来。大概觉得还记得我有些不好意思,青年面露羞涩,提起行李箱登上了楼梯。这是一家家庭经营的老式旅店,没有电梯,也没有搬旅行箱的服务生。
我跟在他后面上楼梯时想起来,如果还是上次那个房间的话,应该是在五层还要往上的顶层阁楼。三层、四层,越往上走,他的脚步变得越艰难起来。每当沉重的箱角碰到楼梯边缘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时,我都觉得很抱歉。到底是作家的箱子,里面肯定全都是书籍,他一定是这样想的。其实那里面装的都是我在路上买的、别人给的或是捡的石棺残片、岩盐块、动物大腿骨之类的东西。
青年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他歪着嘴,小臂开始抽搐,然而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爬楼梯。看样子似乎在说,这点儿不算什么。贯通到顶的中庭被茂密的绿色覆盖,天花板非常高,楼梯长长地延伸着。每到拐角的时候,我都会瞧一瞧昏暗的走廊里面,没有看到人影。
五层与阁楼由一座木头螺旋楼梯连接着,楼梯藏在隐蔽门里,很窄很陡。青年把钥匙插进隐蔽门的锁眼里,他的手指已经出现了紫色瘀血。一转动把手,不知哪里飘起一层尘埃,可见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青年使出最后的力气拖着行李箱,也不怕把地面磕得伤痕累累。为了不踩空,我用力抓住栏杆。中庭已看不到了,只有石棺、盐块和骨头碰撞的声音回响在四周。
隐蔽门关上,青年走了出去后,我像见不得人一般被单独留在了屋里。从窗户难能看到一片铁锈红的屋顶、圆形角斗场和教会的钟楼。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如此遥远的地方。
晚上,和十年前一样,我在罗讷河边的书店里举行了朗读会。当河面渐渐被暮色浸染时,各种各样的人聚集而来。有出版社的社长夫妇、美术大学的学生、信用社的总经理、翻译家、舞蹈家、历史学家、园艺师……其中有几个上次见过面,他们都显露出了十年岁月雕刻的痕迹。也有的人去了另一个世界,没能来出席。
首先由我用日本语朗读开始的一页,之后由责编E小姐用法语朗读。E小姐有着茶色眼睛和一头鬈发,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声音优美的人。她上个星期刚刚从床上掉下来,伤到了肋骨,所以举止缓慢,给读书会平添了优雅的气氛,给朗读增加了魅力。她一边忍受疼痛一边发出来的声音,犹如从地下深处渗透出来的清水一般神秘莫测。音色通透,又不乏青苔的香气。
……
“稍等一下。”
对话突然停顿时,M君迅速戴上派克外套的帽子,打开玻璃门,小跑着去了后院。背影倏忽间隐没在绿色之中了。
“M君……”
我明知他听不见,仍然在喊他的名字。
不多久,他从植物之间跑了回来。好像无处打发长胳膊长腿似的,好像野生动物跳跃似的,他飞溅起脚下的雨点,朝我跑回来。
“这个,送给你。”
M君递给我的是一枝橄榄枝。叶子的形状很美,长度和曲线刚好适合拿在手里,水灵灵的。他的手和橄榄枝叶子上滴落下来的雨滴一起,濡湿了我的手指。
五月某日(星期三)
从阿尔勒回国后,我把橄榄枝摆在了蜻蜓的旁边。它也不曾枯萎,叶子仍保持着生长在庭院里时那样的青苔绿。一有时间我就把它拿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觉得,只要有M君在那里陪着,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让我不满意的。
责编打来电话,告知我《原稿零枚日记》决定做成文库本。
关于作者小川洋子写作的心路历程,不妨打开《原稿零枚日记》看一看。在这部描写陷入瓶颈的女作家的作品中,藏着更多的线索。
她的故事不离奇,不玄幻,不咋呼,不吵闹,只像是枝裕和一般娓娓道来,回味悠长。题材涉猎广泛,喜欢创新不断突破自我,爱写过去、记忆、封闭的空间和边缘的人物,笔触清冽温柔,克制细腻,于微处见锋芒,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拨动了人的心弦。
《原稿零枚日记》日本著名女作家小川洋子的长篇日记体小说,描述了写作陷入困境的中年女作家“我”,经过一些列奇妙的经历,体会人类特有的哀伤和美丽。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小川洋子以非常细腻地感官体验和流畅的语言结构将现实和幻想自如结合,完美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