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十二月》是一本很有趣的中短篇小说集:从一月到十二月,每个月一个故事,从懵懂少年到垂垂老者,既是一年的轮回,又是一生的隐喻;书中故事既可单独篇,摇曳生姿,又可连缀成书,浑然一体。小说题材貌似有点“俗”:宅男与妓女、记者与发廊妹、电视编导与小演员、房客与房东、邻里之间、闺蜜之间、父子之间、前女友与现女友,无一不是生活中常见的俗人俗事。可在马拉的笔下娓娓道来,却个个妙趣横生,或令人捧腹,或唏嘘不已,或伤感莫名,或拍案而起,或催人泪下。小人物内心世界的封闭与突破、沉沦与挣扎、纠结与抗争,如泉涌般汩汩而出,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俗一乾坤。故事题材的小俗与小说内容的大雅,水乳交融,恰到好处,处理得天衣无缝,看似信手拈来,实则有点铁成金之功效。
马拉著的《生与十二月》是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共由12个故事组成。描写了辍学少年、初入社会的大学生、爱恨纠结的青年女子、寻子的父亲、空巢老人等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人物性格复杂,故事独特,写出了人生不同阶段的各种况味。集中所收录作品根据人物年龄进行排列,从少年一直写到死去的老人,层次丰富,时间跨度大,如同一部浓缩的人生笔记。小说集经精心编排,具有完美的形式感,将原本独立的故事凝结成一个整体。
接下来几天,女人每天到邵亦轩店里买根牙刷,有时也买包口香糖。刚开始,邵亦轩还以为女人不小心,把牙刷弄丢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再粗心的人也不可能天天丢牙刷的。他有些好奇,女人干吗要买那么多牙刷?难道她有洁癖,想想也不可能,有洁癖的人也不可能天天换牙刷。时间一长,邵亦轩到了晚上一点左右,拿根牙刷,一包口香糖装好。女人偶尔有几天不来,再来,邵亦轩问,这几天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女人说,是啊。邵亦轩说,那可要小心,现在看病可贵了。女人说,嗯,我知道的。
邵亦轩和女人越来越熟了。女人买了东西,偶尔会在邵亦轩那里坐一会,抽根烟,聊聊天。女人喜欢看邵亦轩转钢笔,她对邵亦轩说,她弟弟也很喜欢转钢笔,上课时也转,总是掉在地上。和女人聊天,邵亦轩觉得自己小,他其实比女人仅仅只小一岁多点。女人去过北京、上海、杭州,甚至兰州,有一次还差点去了香港。女人说起各地的特产和民情风俗,仿佛那些地方是她们家似的。邵亦轩从小在这个城市出生,在这里读书,看店。女人问邵亦轩去过哪儿?邵亦轩扭过头说,哪儿都没去,读完初中就开始看店。女人笑,笑完了说,你不会还没拍拖过吧?邵亦轩脸红了红说,喜欢过一个女生,给人家写情书,人家不理我。女人不笑了,说,这样也好,其实也蛮好的。邵亦轩问女人的感受,女人说也没什么,去了也就去了。女人说起来轻描淡写,邵亦轩却有些失落,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省,最远去了一次省城,女人只比他大这么一点,却去过那么多地方。一想到如果继续看店,他可能再过十年也去不了那么多地方。想了想,女人说,男人还是多走点地方,多见点世面好。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即使衣食无忧,一生也算是废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第二年秋天了。邵亦轩十九岁了,再过几个月,就二十岁了,他觉得他是个大人了。他对爸爸说,爸,我想出去看看。他爸说,老在家里也闷,出去转转也好。他爸对他妈说,给小军几千块钱,让他出去散散心。等他爸明白他是想离家,可能一年半载不回来,老爷子把水杯砸到了地上。晚上吃饭,他妈劝他说,只有家里过不下去了的,才会想着出外谋生。你看,你爸爸做生意,我有工资拿,家里还有间店,我们过得很好,你出去干吗呢?邵亦轩不说话。见到女人,邵亦轩把他妈的话跟女人说,女人沉默了一会说,你妈说得也有道理。邵亦轩愣了愣,女人拿起牙刷走了。
秋天了,空气中荡漾着成熟的味道,天空越来越干净。风一吹过,梧桐树上的叶子掉了,只剩下些干瘦的枝丫指向天空。叶子少了,人却多了,到处的生意似乎都好。邵亦轩的店人总是多,晚上两点还有陆续过来的顾客。人多时,女人过来,拿起牙刷,冲邵亦轩晃一下,邵亦轩点一下头,女人走了。第二天,女人有空再过来付钱。快一年的时间,邵亦轩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他想知道女人买这么多牙刷干什么。他问过一次,女人没回答,反问道,是不是我这样买,你就不卖了?邵亦轩说,那不是。女人说,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的事情。邵亦轩点了点头说,嗯,每个人都有好奇心,所以我也没错。女人笑了,摸了摸邵亦轩的手说,你要是我弟就好了。邵亦轩也笑了,他可不想有个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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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的旅行
郑润良
应中国文史出版社全秋生之邀,主编了这套“锐势力”中国当代作家小说集,其中收录了六位青年作家近期创作的中短篇小说。随着数字化图书时代的横空出世,纸质图书的市场挑战和萎缩与日俱增,小说集的出版发行更是门可罗雀,全秋生于小说集编辑出版的执着与坚持令我感动。
就文学而言,借用陈思和先生的说法,这是一个无名的时代。或者说,这是一个总体性图景破碎的时代。我们无法像八十年代那样以一个个文学命名归纳和推进文学潮流。有心的读者也会注意到这套丛书的地域特色。这套书的作者中除了个别是北方作家,大多都是南方作家。评论家曾镇南先生认为这种偏向在当下文坛有其特殊意义,出版这样一套丛书,说明中国文坛并不只是几位主流评论家眼中的有限几位,说明眼下有这样一批实力作家正在成长。地域和文化资源的影响客观存在,也因此,我们的确应该对文化中心以外区域的作家的创作予以更多的关注,才能对当代文学的总体图景有更明晰的判断。
这套丛书共六部:陈集益的《吴村野人》、樊健军的《穿白衬衫的抹香鲸》、陈再见的《保护色》、陈然的《犹在镜中》、鬼金的《长在天上的树》、马拉的《生与十二月》。作者都是近年来活跃在主流刊物上的优秀代表,丛书中的作品在各大文学刊物发表后,有不少被各种选刊转载,入选多种选本:其中陈集益的作品曾入选中国作协“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0年卷,获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等奖项;樊健军曾获江西省优秀长篇小说奖、第二届《飞天》十年文学奖、第二届林语堂文学奖(小说)、首届《星火》优秀小说奖,其短篇小说《穿白衬衫的抹香鲸》同莫言一起获得2017汪曾祺华语小说奖,可以说是当下小说创作中的一个典型事件:鬼金先后获得第九届《上海文学》奖、辽宁省文学奖、辽宁青年作家奖;马拉曾获《人民文学》长篇小说新人奖、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上海文学》短篇小说新人奖、广东省青年文学奖、孙中山文化艺术奖等奖项;陈再见的小说入选2015/2016年度《小说选刊》年度排行榜、2016年度《收获》年度排行榜,并斩获《小说选刊》年度新人奖、广东省短篇小说奖、深圳青年文学奖等;陈然的作品曾入选中国作协“2l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4年卷,获江西谷雨文学奖等奖项,被媒体称为“江西小说界的短篇王”。
六位作家的创作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能够将个体的深刻体验与作家对时代的深广观察有效融合,当然在个体风格上会有各种差异:比如陈集益、鬼金作品的现代主义色彩更显浓厚,他们的小说更像是作者的精神自传,故事里的每个人物都是作者的精神碎片;樊健军、陈然的作品,从现实主义出发,试图打通现实与隐喻的界限,勘探与透视时代精神状况,以复杂反抗简化,激活了丰富多义的阐释空间;陈再见与马拉的小说,则立足于南方改革开放最早的那片土地上,都市化的现代时髦与农村本土的落后愚昧在融合过程中的人性撕裂与伤痕,是他们致力思考与探索的汩汩源泉。他们对小说文本不断的思考与探索,对精神向度的孜孜以求,成就了一场文字的饕餮盛宴。这套丛书的出版发行能够表明,他们的写作正在迈向日益宽广而厚实的境地。
文学想象时代,与时代同行,这是永远无法终结的旅行。我们能够投身其中,一起见证、参与这个过程,幸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