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咂了咂舌,似有惋惜之意,附和道:“听说这事也是曹公子自愿的,真是可惜了那痴情种曹公子了。那小娘们瞧着便木讷得很,问她个什么话,不是‘噢’就是‘嗯’,估计脑袋也不太灵光。可就是这样,她都死活不答应这门亲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陆景淮一口茶呛到了鼻腔里,只觉鼻头阵阵发酸,把碗一放,将要起身时忽见与那桌人一桌相隔之处,有一个男子背对众人,独坐在角落的长凳上,身姿挺拔,正低着头,不用想也知是在喝茶、吃点心。他径直朝那人走过去,拍了拍那人肩膀,问:“你来接我回家?”
“嗯。”那人应了一声,利落起身,缎子上乘的直缀垂至鞋面,大步向摊外走去。
陆景淮追上那人的步伐:“来很久了吧?”
“嗯。”那人又点了点头。
陆景淮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怎么不问问我此番赴考是否顺利?”
那人这才回头,人目乃是一张端正中又带着些阴柔的脸,远山眉黛下,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其中隐有犀利之色,鼻梁高挺,色泽偏淡的薄唇此时正微微抿着:“你心情尚可。”
陆景淮面上一贯的从容终是碎裂开来,扶额道:“良玉啊,你真是越发不会聊天了呢。”
恰逢两人路过那王二狗一众的桌边,众人一听“良玉”二字,神色僵硬,凡是手中抓着瓜果的,一时不知是该吃还是该吐。秦良玉目不斜视地走着自己的路,仿佛方才压根未听见众人的话,面上也没有表情。
秦良玉与陆景淮并肩徐行,陆景淮堂堂六尺男儿,秦良玉却也只比他矮半截手指。
甩了甩背上的包袱,陆景淮问道:“怎么我去参加乡试的这几日,你又被大家盯上了?”
秦良玉觉得,陆景淮不愧为读书人,这个“又”字用得甚是传神。
这些年战乱不断,大明武官稀缺,去年圣上为补充武官特开了武举恩科,秦良玉便在秦载阳的鼓励下以女儿身光明正大地赴了武乡试,这是她头一次被天下人盯上。
当时,到达考场后,她自然少不了遭人耻笑,主考官坐于高位,直接呵斥道:“胡闹!你一个女儿家,来凑什么热闹?回去回去!”
她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便被打发了,站在主考官身前五步,一本正经地反问:“女儿家就不能来应试?是大人您规定的?还是您怕我取得名次,丢了你们男人的脸面?”
在场的人哄笑m声,有人扯着嗓子道:“这小娘子还怪倔的,过不过得了文试还是一说。小娘子,你识不识字啊?不识字晚上来找哥哥,哥哥亲自教你啊!” 那人话落,周围又是一阵嘲笑。
她在一句句或歹毒,或轻蔑的话语中淡然处之,仿佛那些人口中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主考官的老脸也沉了下来,猛地一拍桌子:“肃静!你们是要造反不成?”而后又冷觑着秦良玉,“黄口小儿竞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若要考,那本官便让你考!若是考上了,本官举荐你做官!”
秦良玉抬了抬眼皮:一?不劳大人费心,我若取得了名次,日后自会入仕。”
武举首考文试,唯有此项合格,才可进入下一科。因是恩科,是以文试内容并不见有多复杂,只要将《武经》默写出来便可,毕竟眼下倭奴四起,朝中看重的,还属武试。
秦良玉毫不费力地便过了文试,令落第试子瞠目结舌。有心胸狭隘者,在她门前叫骂:“你这小贱人,竞能过了文试,怕是将那考官陪得不错吧?”
秦良玉端坐在桌前,细细翻着兵器谱,并未将门外杂音听到耳中。
后来的武试,则是以骑射为主。她本对这两项极其在行,但也难免因有人在她身上动手脚而出岔子。在经历了被人故意撞下马险些被乱蹄踩死、试箭时差点被身边人手滑一箭射死等一系列胆战心惊的事之后,秦良玉终是拔得头筹。主考官无话可说,板着脸送走了只字不提被人谋害一事的她。待到了今年,她本与陆景淮打好商量,若陆景淮乡试中举,她便陪陆景淮一同进京,租个院子备考,但不料遇上倭奴从江南一带登岸,在境内大规模烧杀抢夺一事。这下中了乡试的众武试子也不用比试了,直接拎着武器便随大明军上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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