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她小时候特别纤弱。彼时,她的老家有竹编的鸡笼。形状像一间房,中间留着窄小的门,是一道入口。她瘦小得可以钻进里面去。每次她回忆起儿时的时光,脸上都有一种少女般的单纯笑意。少女时光,她过得欢悦、轻松、自在。
那些年光,她仿佛还是一颗温驯的尘埃,未染世事沧浊。从里到外,都会透露出一种洁净如兰的气质。但后来,她长大了。变成婷婷美人之时,生之运命却波诡云谲。她被光阴颠簸,茫然不知前路,时时深陷困顿。
婚姻是一座迷雾森林。她走进去之后,开始丢失了身体里最清脆鲜丽的水分。她对自己过往的爱情绝口不提。任凭他如何逼问,也是惘然。她有自己的道德体系,并且坚固、完整。
她,素朴善良,贞静贤淑,事事亲力亲为,把周身的人情顾及得周全体面。她常年勤恳操劳,怨言始终很少。即便有,他听在耳朵里,亦觉得那是她理所应当做的事情。她本就应当行使所有抱怨的权利,但是她绝少。
那一年七月,她在工作的地方滑倒,摔坏了腰,恢复一年也没有彻底康复。因她总是忍不住要奔波、劳碌。他把她的一切看在眼里,却又总是酸入心底。
他时常怨及自己单薄的身体和寻常的能力。他始终期望自己变成一棵参天大树,为她庇护。但这却不是时间所能给予他的特质。她的身体已不如往年强健,她的面容里亦开始隐藏不住某一些倦意。
那么,这是否已证明,她真的老了。老,是一个残酷的、黑暗的,甚至绝望的字眼。她默不作声地独自黯然,不让任何人知道。其实,纵然她再顽强,也始终会畏惧,年事苍老。她想,自己到底亦不过是个感情甚为细腻的平常女子。
那一日,他收到姐姐传来的信息。她说:“你给妈妈打个电话,她很想你。”然后他心里一顿,有一种辛楚覆没。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说了一句“喂”,然后那一头便传来刹那即生的哭声。那是她最原始最脆弱的表达。他终于知道,有一种爱,无法言说。因为,太深刻。
她是他的母亲。
他爱她。
很爱。
男童
曾经的一次失恋之后,他有一段时间,陷入从末有过的孤独。是因为失去爱情带来的某一种断裂感,令他窒息。人常年都在被感情左右。彼时,他便觉得自己的身心空洞,生似幻觉。仿佛正在经历一次不打麻药的手术。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无影灯照在自己赤裸裸的身体上。看着皮肤被镀上一层寒凉的白光。然后寒气渗入脏器里,鲜红的血变成暗紫色,最后射出黑色的光。那外烁锋芒的刀刃被光阴苍白强劲的手摁进他的皮肤里,划出长长的口子。一刀,一刀,再一刀。那块粉白的肉,那块粉白的,粉白的肉。
会做噩梦。梦中午夜时分夜童瞄冥哭泣的声音。瞥见德拉库拉唇下埋葬的狼牙,他总觉得自己的瞳孔开始放大。有一种快要死去的错觉,非常痛苦。从来没有一段时间,是如此脆弱。脆弱得仿佛回到了十年以前,甚至更久。那时,他还是不谙世事的男童,纯真、洁净。(P52-57)
人总是会做一些刻意的事情。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人的心里又总是孤独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时光总是仁慈的。它会为你留置许多的隘口,供你顿足、回顾、眺视、谵妄,做自以为是的纪念,来温暖自己。甘愿被灵魂深处的知觉指引。
常常独自一个人在小屋里写作。写作的时候总是会听一些轻音乐。偶尔起身去窗边看天。总觉得深夜时候的天空寂静得异常萧索。有一种深切的、刻骨的荒芜。这样的时分,内心会有一种别样的孤独。可是,有时候,这种独自一人无人问津的静默时光却又会令人产生一种痴迷和挂念。
当孤独也开始被自己享受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对生活,其实常常没有自信,也未必能做到随意。还是有一种贴合内心的规划在,包括安居,甚至流离。因此,会失去一些不知所措的惊喜,又会同时得到一些使内心趋近圆满的领悟。
生是偶然,死是必然,活是孑然。也曾依照群体的秩序来生活。念书多年,然后在人来人往的交合当中延续出一份与群体的契合。大多数人都在这样做。只是到了某个时间,我突然觉得,已经足够,我想要离开了。有一些别的事情,我想要去做。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我会让自己在细微静默却又暗藏灼热光芒的黑暗里沉寂,并且思索。黑暗、绝境,要么带来灭亡,要么带来智慧。我期许自己变成后面的那一个。
人生说短也长,说长却短。我并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也许很遥远,也许是明天。生命其实非常脆弱。也只有这样去认知,才能在自己可掌控的时间去加倍地珍惜。包括生命里历经的人、事,还有那一些用心的感情。
在兵荒马乱的城市里,我们一直都在不断地告别与相遇之中,孤独又沉默地成长。这一本书,彻彻底底地汲走了这些年的离合、悲欢。都是最真切、最深挚的爱。这些年的吉光片羽,无论是清淡家常的倾谈,还是孤绝颓靡的看穿,都于此刻静定下来,凝结于此,成为一块无法复制的时光之琥珀。
雨果有一句话。他说:“出版一本书,就像在荒岛上向大海丢出一只瓶。随着天候潮汐,随着命运,瓶中的稿子,会漂向何处,何时落到何人手里,我一无所知。正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充满希望。”因此,我郑重地在心底植入一枚希望,将它放进这本书里:
赠予时光;赠予爱。
赠子你,然后再赠予自己。
谁没有一段矫揉造作的青春;
谁没有写过几段矫揉造作的话;
谁没有一些羞于启齿矫揉造作的心情;
王臣著的《所有失去都会归来(精)》讲述了那些青春的碎片,而今看来矫情的要命,甚至不值一提。但那就是真实的我们,真实的过去,真实的回忆,真实的青春。谁敢说,那些自以为小情小调的过去里没有一点真切的温柔和感动呢?
在兵荒马乱的城市里,我们一直都在不断地告别与相遇之中,孤独又沉默地成长。
在王臣著的《所有失去都会归来(精)》中,彻彻底底汲走这些年的离合、悲欢,留下了真切、深挚的爱。
无论是清淡家常的清谈,还是孤绝颓靡的看穿,都于此刻定下来,凝结于此,成为一块无法复制的时光之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