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道面馆
下午三点,是最松懈的时候了,极少有客人,偶尔有一个,是因为错过了午餐的最佳时间,碰巧撞见了厚道面馆,才进来叫碗面条,狼吞虎咽吃过,面汤也不剩,还要了一杯凉开水,之后腆着圆滚的肚子打着饱嗝走了。客人一走,面馆立刻恢复了安静,那个坐收银台的女孩用双臂垫着脑袋,趴在收银台上睡着了。她好像永远睡眠不够,只要逮住空隙就赶紧打个盹,做个梦。两个服务员,一个高个子女孩和一个瘦削的男孩,高个子女孩在玩手机,可能被手机里的什么逗乐了,无声地笑了起来,身体随着双肩一同颤抖,嘴巴咧得像个蛤蜊。瘦削的男孩呢,一手托着腮,一手压在菜单上,两只眼睛有些忧郁地盯着窗外。
厚道面馆外是条南北走向的街道,街边栽了香樟树,高大的香樟树绿荫蔽日,间或有鸟雀从香樟树上落下来,好像一片片飘落的树叶。有人走过来了,惊扰了鸟雀,鸟雀就腾地飞起来,好像生了魔法的树叶逆向飞,又回到了香樟树上。隔着玻璃幕墙,这一切都是无声的,像情节简单的哑剧,人从东边来,鸟雀就飞到西边的树上;人从西边来,鸟雀就飞到东边的树上。那走过的人走远了,鸟雀又开始往地上落,一只,二只,三只……忽地,落下乱哄哄的一群,数不清有多少只。瘦削的男孩揉揉眼睛,但揉晚了,鸟雀早已落到了地上。它们在地上并不安分,蹦蹦跳跳的,让人眼花缭乱。
“三十二只。”瘦削的男孩忽然兴奋地嚷嚷道,“三十二只麻雀,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过这么多麻雀。”
趴在收银台上的女孩仍在梦乡,不知呓语了一句什么,声音混沌不清。
“真是个娃娃,几只麻雀都大惊小怪的,”高个子女孩嗤了一下鼻子说,“我那村子里一棵树上都落得比这个多,三百二十只都有。”
瘦男孩轻蔑地瞥了高个子女孩一眼说:“你不吹牛会死吧!?猪尿泡大过皮球,哪天你被手机里的人拐跑了,就当你变个麻雀飞了。”
没人回应瘦男孩的话,高个子女孩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手机上,她的嘴巴噘了一下,似乎有人惹她不高兴了。
瘦男孩讨了没趣,往店堂后走,去了一趟洗手间,返回来时正好看见那几十只麻雀炸开了锅,差不多同时逃向了东边的香樟树。鸟影还没散尽,一个男人的身影从西边闯入了瘦男孩的视野。碰巧得很,那个男人穿着一件银灰色的T恤,T恤上密布的花纹很奇特,像落了一身的鸟雀。男人戴着墨镜,下身穿着蓝中泛白的牛仔裤,右肩挽着一只黑色的背包。男人在瘦男孩的视野中央停住脚步,摘下墨镜,抬头看了一眼厚道面馆的招牌。之后,他重新戴上墨镜,坚定地朝面馆的玻璃推门走了过来。
“欢迎光临!” 瘦男孩见状抢先一步赶到了门边,欢迎戴墨镜的男人到来。
趴在收银台上的女孩本能地蹦了起来,本能地附和着瘦男孩的问候:“欢迎光临!”她的左脸上镂着几条细长的印痕,估计是袖子上的褶皱留下的。高个子女孩反应慢一些,待她抬起头,戴墨镜的男人已经越过了收银台的位置。高个子女孩将手机放入工作服的口袋,然后向戴墨镜的男人微微弯了弯腰,露出一个老练的服务员该有的笑容。
戴墨镜的男人对服务员们职业化的热情视而不见,扫视一圈店堂后选中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将背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向东而坐,正好面对玻璃推门的方向。高个子女孩可能为了挽救刚才的怠慢,给刚到的客人送上了一杯白开水,同时递过去一纸塑封过的菜单。
“你们这儿有什么吃的?”戴墨镜的男人问。(P1-2)
跋:未完的旅行
郑润良
应中国文史出版社全秋生之邀,主编了这套“锐势力”中国当代作家小说集,其中收录了六位青年作家近期创作的中短篇小说。随着数字化图书时代的横空出世,纸质图书的市场挑战和萎缩与日俱增,小说集的出版发行更是门可罗雀,全秋生于小说集编辑出版的执着与坚持令我感动。
就文学而言,借用陈思和先生的说法,这是一个无名的时代。或者说,这是一个总体性图景破碎的时代。我们无法像八十年代那样以一个个文学命名归纳和推进文学潮流。有心的读者也会注意到这套丛书的地域特色。这套书的作者中除了个别是北方作家,大多都是南方作家。评论家曾镇南先生认为这种偏向在当下文坛有其特殊意义,出版这样一套丛书,说明中国文坛并不只是几位主流评论家眼中的有限几位,说明眼下有这样一批实力作家正在成长。地域和文化资源的影响客观存在,也因此,我们的确应该对文化中心以外区域的作家的创作予以更多的关注,才能对当代文学的总体图景有更明晰的判断。
这套丛书共六部:陈集益的《吴村野人》、樊健军的《穿白衬衫的抹香鲸》、陈再见的《保护色》、陈然的《犹在镜中》、鬼金的《长在天上的树》、马拉的《生与十二月》。作者都是近年来活跃在主流刊物上的优秀代表,丛书中的作品在各大文学刊物发表后,有不少被各种选刊转载,入选多种选本:其中陈集益的作品曾入选中国作协“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0年卷,获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等奖项;樊健军曾获江西省优秀长篇小说奖、第二届《飞天》十年文学奖、第二届林语堂文学奖(小说)、首届《星火》优秀小说奖,其短篇小说《穿白衬衫的抹香鲸》同莫言一起获得2017汪曾祺华语小说奖,可以说是当下小说创作中的一个典型事件;鬼金先后获得第九届《上海文学》奖、辽宁省文学奖、辽宁青年作家奖;马拉曾获《人民文学》长篇小说新人奖、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上海文学》短篇小说新人奖、广东省青年文学奖、孙中山文化艺术奖等奖项;陈再见的小说入选2015/2016年度《小说选刊》年度排行榜、2016年度《收获》年度排行榜,并斩获《小说选刊》年度新人奖、广东省短篇小说奖、深圳青年文学奖等;陈然的作品曾入选中国作协“2l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4年卷,获江西谷雨文学奖等奖项,被媒体称为“江西小说界的短篇王”。
六位作家的创作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能够将个体的深刻体验与作家对时代的深广观察有效融合,当然在个体风格上会有各种差异:比如陈集益、鬼金作品的现代主义色彩更显浓厚,他们的小说更像是作者的精神自传,故事里的每个人物都是作者的精神碎片;樊健军、陈然的作品,从现实主义出发,试图打通现实与隐喻的界限,勘探与透视时代精神状况,以复杂反抗简化,激活了丰富多义的阐释空间;陈再见与马拉的小说,则立足于南方改革开放最早的那片土地上,都市化的现代时髦与农村本土的落后愚昧在融合过程中的人性撕裂与伤痕,是他们致力思考与探索的汩汩源泉。他们对小说文本不断的思考与探索,对精神向度的孜孜以求,成就了一场文字的饕餮盛宴。这套丛书的出版发行能够表明,他们的写作正在迈向日益宽广而厚实的境地。
文学想象时代,与时代同行,这是永远无法终结的旅行。我们能够投身其中,一起见证、参与这个过程,幸莫大焉!
作者简介:郑润良,厦门大学文学博士后,《中篇小说选刊》特约评论员,《神剑》《贵州民族报》、博客中国专栏评论家,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六届文学评论高研班学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篇小说选刊》2014-2015年度优秀作品奖评委、汪曾祺文学奖评委;《青年文学》90后专栏主持、《名作欣赏》90后作家专栏主持、《贵州民族报》中国文坛精英盘点专栏主持、原乡书院90后作家专栏主持。曾获钟惦荣电影评论奖、《安徽文学》年度评论奖、《橄榄绿》年度作品奖等奖项。
樊健军著的《穿白衬衫的抹香鲸/锐势力中国当代作家小说集》精选了作者于2005~2017年发表的17个短篇小说,其中《穿白衬衫的抹香鲸》获“2017汪曾祺华语小说奖”,《酒干倘卖无》获“第二届《飞天》十年文学奖”,并有多篇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选刊转载。这些小说构思精巧,立意深远,既有古典含蓄的审美意趣,又有寓言式的隐喻修辞,以复杂反抗简化,在叙事过程中独辟蹊径。语言干净而优美,细节暗示传神,宛如一幅幅精致的国画小品。
九曲巷的阳光是灿烂的,那种灿烂的阳光将红烛笼了一身。阳光里的红烛有过短暂的迷惑,但她很快就清醒了。红烛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一片纯净的蔚蓝。透过那片蔚蓝,红烛看到了翡翠镯子绿莹莹的光芒,看到了赵半窗慈善的眼睛,甚至她还看到了赵半窗眼睛里的朦朦胧胧的渴望。红烛终于明白自己要往哪里去了。
樊健军著的《穿白衬衫的抹香鲸》为锐势力中国当代作家小说集之一。2017年获得汪曾祺华语小说奖短篇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