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邓择生先生
郭沫若
邓择生先生和我的交谊是在北伐的最高潮中缔结的,详细的情形见我所著的《北伐途次》,但那所写的只是在行军中由长沙出发至武昌城攻下的一段,虽然是很重要的一段。
择生小我四岁,现在如他还活着的话,应该是五十一岁了。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九二六年的四月,日期我可不记得了。他那时候在担任黄埔军校的教育长,我在担任中山大学的文学院长。见面的地点就在黄埔军校。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位热诚的有朝气有魄力的新人,虽然不免过分矜持了一点。那也实在是难免的。他本来是军人,而他那时候才仅仅三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就是我自己在那时给予别人的印象恐怕也是矜持的吧。
第一次见面时说过些什么话,现在丝毫也不记忆了。不久他被调往东江,似乎是任东江分校的职务。在他去东江之前也曾到中山大学参观过,并参观过图书馆。但我们在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深入的接触。
六月中,北伐的气运渐渐成熟了。择生又从东江调回,改充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的主任。现在也一样成了故人的孙炳文兄担任他的秘书长。孙炳文是四川人,要算是我的同乡。在他担任政治部秘书长之前,担任过中山大学的职务,尚未成为事实,政治部便成立了。炳文和择生是留德同学,还有章伯钧兄也是同样的关系,他们三人的交谊很深。由于炳文的介绍,伯钧兄曾经接受过中大文学院教授的聘书,也就由炳文的介绍,我和择生的交接更加密切了。
那时政治部是新成立的,而又急于要出发,一切关于组织上的、运动上的、宣传上的各种计划和推进,真是百端待理。而择生所采取的方式却是很民主的方式——在那时的广州,一般的工作方式都还相当民主。时常邀请各团体有经验的个人来开会讨论,并拟定方案。我在那时是被邀的一个,是以个人的资格参加的。同以个人资格参加的,有周恩来、恽代英、顾孟余诸位。有好些计划,大抵是出于恩来之手。因为他是中国政治部工作的开山。他的经验丰富而且头脑缜密而迅速,在那时我实在接触着一个奇迹。择生也极端佩服恩来。他曾经对我说过:他实在羡慕他的计划性和组织力。其实择生的计划性和组织力也是相当卓越的,只是精力分散,不大细密而已。
后来我索性参加了政治部,主要也是出于炳文兄的怂恿。起先打算只是挂一个“顾问”的空名,随军出发,凑凑热闹,由于炳文兄的积极推动,索性担任了宣传科科长。这事在择生是喜出望外的。政治部成立之后已经有了相当的日期了,而宣传科科长却找不到适当的人,还是虚悬着的。要我做宣传科科长,好些人都以为是委屈,其实在我自己实在是一个冒险的高攀。我对于政治工作在那时候毫无经验,而政治工作的中心差不多也就在宣传,以一个外行人来担任这项中心使命,岂不是不度德,不量力吗?然而我是冒险地担任了。
在实际担任工作之前,择生曾到我的寓所里来作过一次谈话。我那时候住在东山龟岗,一座红色洋房子的二楼,他陈述他的欢迎之意。他说,他高兴得到我这样的一个人做他的下属,但他仍然要把我当成“军师”一样敬重。我倒是很惭愧的,我存的倒是一个学习的心事,对于他不会有什么大的帮助。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国民党党员,他也问到我革命成功以后国民党的前途会是怎样?我的见解是,要看国民党怎样来适应人民的要求,假使能够随着时代改进,国民党不会失掉它的领导地位,假使不然,那就难说。他那时已经有一个雄心,想在革命的进行中,寻找些可以结合在一道的同志,大约他是准备着把我算成这样人物的一位候补者的吧。(P10-12)
这位超群出众、得天独厚的革命家,因其早置生死于度外,所以他才能那样坚定忠实,绝不妥协,曾未有片刻为物欲所动摇,地位、权势和财富,只要他要,全十分容易获得,但他却轻蔑地对之不屑一顾。
——宋庆龄
欣慰的纪念——代序
季方
今年三月一日,是邓演达烈士九十诞辰。政协文史资料出版社出版了《邓演达》一书,作为对烈士的纪念,是很有意义的。
邓演达烈士比我小五岁,如果不是在风华正茂之时惨遭杀害,以他那健壮的体魄和开朗的性格,今天他九十诞辰的时候,也许还活在人间。想到这里,对他的殉难,悲愤之情又不禁涌上心头。现在,邓演达烈士生前所痛心疾首的贫穷落后的旧中国,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已经成为欣欣向荣的、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正在进行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逐步实现四化,日趋繁荣富强,中华民族开始了第三次腾飞。现实已远远超过邓演达烈士为之流血奋斗的理想。这是我们足以告慰于他的。
我最初认识邓演达烈士,是在一九二四年初春。从此,在黄埔军校,在北伐途中,以及后来他回国组织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比较多。邓演达烈士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他竭诚拥护并坚决贯彻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并且坚定地认为,要贯彻三大政策,关键是坚持国共合作。他是中国共产党的亲密战友,同共产党人真诚合作,并且要求他所领导的政工人员必须做三大政策的忠实执行者。当时在武汉政府内部,围绕着农运问题和土地问题,进行着尖锐的斗争。独有邓演达烈士和毛泽东同志的主张完全一致,对于来自各方面的种种非难农民运动的鼓噪,邓演达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我们现在的口号是:接受为推进农民运动的批评,拒绝为反对农民运动的批评。”
大革命失败前夕,邓演达烈士目睹武汉形势险恶,分共已迫在眉睫,乃于六月底发表了义正词严的《辞职宣言》,公开宣称:“中国革命之目的,在以三民主义为基础,而期完成农工政策。不意同志中有故意对此曲解释者;有无视此旨而对农工阶级加以压迫者;有于倒蒋及实行北伐工作中,由中央执行委员中向蒋图谋妥协,并与共产党相分离,而残杀农工者。是宁非吾党之大不幸耶?……此殊与予素愿相违,故不得不辞职让贤。”他的辞职不是退却,而是对国民党“左”派的抗议和有力抨击。为索求中国革命的道理,他到欧亚各国考察,准备重振中国革命。
邓演达烈士自幼立志报国,研习军事,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家,具有非凡的勇气和智慧。北伐军攻打武昌时,他兼任攻城总指挥,不避艰险,亲临前沿指挥作战。有一次一颗子弹飞来,从他左胁下穿过,把军服的袖子穿了一个洞,打中他身后战马的头部,马顿时倒地,幸好人未受伤。旁边的同志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他自己却若无其事。后来退到长春观,和城墙相隔不过二三十丈,他躲在土墙背后,同城上的敌人对射。他既是统帅,又是战士——是一个名副其实,英勇无比的战士。 邓演达烈士一生光明磊落,无私无畏,艰苦卓绝,克勤克俭。他说:“我们的职责是代表农工平民大众的利益而奋斗牺牲的,应和平民大众的生活不太悬殊。不但目前的生活,要有劳苦平民的锻炼,即在将来取得政权后,我们革命者的生活标准,亦不能提得过高。我们如果不能把自己的生活标准拉平,则腐化、贪污、变节及与群众脱离的结果必不能免,革命必不能成功。”他认为刻苦是革命者的“伦理”。他说:“我们只有作骡子,吃的是干草,走的是黄沙漠漠的长途,做的是炼石补天的工夫,只有为群众工作是最大的安慰。”
邓演达烈士一九三○年回国后,首先忙于政治纲领的草拟。他认为蒋介石的叛变中断了中山先生的革命,篡夺、把持了国民党的领导权,中国民族民主革命的历史任务尚未完成。主张在政治上、组织上继续高举国民党左派的旗帜,坚持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组织以工农为重心的争斗同盟,建立平民政权,实现社会主义。可惜他壮志未酬,即以身殉国。但是他的革命业绩和斗争精神与世长存,永远激励着我们奋勇向前。
第一次国共合作为中国革命写下了光辉篇章。在民族危亡的紧急关头,国共两党捐弃前嫌,进行第二次合作,取得了抗日战争的辉煌胜利。今天,为了国家的统一,中华民族的中兴,我们应该努力促成国共第三次合作。这是全国人民包括台湾人民的共同愿望,也是我们对邓演达烈士的最好纪念。
邓演达是著名的国民党左派领导人。曾两次率兵讨伐陈炯明叛军,深得孙中山的信任和嘉许。1924年5月任黄埔军校训练部副主任,后任黄埔军校教育长。1926年1月当选为国民党候补中央执行委员。同年7月任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主任,随军北伐。历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委员、中央军委主席团成员和中央农民部部长等。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委员会编的《回忆邓演达》是一部追忆邓演达的文集,其中有周恩来、宋庆龄、郭沫若、李洁之、郑洞国、罗任一、李奇中等20余人写的20余篇文章,作为对烈士的纪念是很有意义的。
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委员会编的《回忆邓演达/文史资料百部经典文库/百年中国记忆》是一本回忆文集,讲述了邓演达主张在政治上、组织上继续高举国民党左派的旗帜,坚持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组织以工农为重心的争斗同盟,建立平民政权,实现社会主义。可惜他壮志未酬,即以身殉国。但是他的革命业绩和斗争精神与世长存,永远激励着我们奋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