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啊彻大地的哭声
是的。我离开本波,确实伤了很多本波人的心。
在他们看来,这不仅仅是个莫大的损失,更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这是可以理解的。没有一个教派,愿意自己的法主去皈依别的教派。后来,有人将我的这一行为当成了“弃暗就明”。当然,他可以这样认为。但要知道,我真正的目的,还是要寻找奶格玛。
那时节,我心中的那份急切,一点儿也不弱于初恋者牵挂他的情人。……告诉你一个秘密:许多时候,所谓的宗教情感,其实是世间情感的一种升华。不是吗?
那时节,倒真的出现了许多可怕的征兆。
那天,我听到了诸多的本波护法神都在嚎哭。开始,我还以为真的是哪个人哭呢。后来,我发现,那哭声渐渐大了,以至于响彻天地,很像鬼哭狼嚎,其声可怖,却又庄严无比。因为,在听到那所谓的哭嚎声的同时,我还听到了一种惊天动地的海螺声。在传统的某种说法里,那海螺声象征着名扬天t
此后,我竟然真的名扬天下了。在佛教文化史上,我被当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当然,现在,除了史书和我的传承弟子外,许多人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无论多么大的名声,本质上也是过眼烟云。你不用遗憾。是的,上次你去南木县考察的时候,问及我,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官方网站的历史文化名人里,也没有关于我的介绍。不要紧。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群,都有不同的关注点。你说得对,即使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但随着这一茬人的消失,你仍是下一茬人类的陌生。
没办法。任何事物,都会经历四个过程:诞生,发展,毁坏,消失。无论大名,无论高位,无论巨富,无不如此。
不过,在我住世的那时,整个雪域要是谁不知道我,就会被人笑为孤陋寡闻的。
那天早晨,我在听到满天哭声的同时,也听到了海螺声。那是悠长的响彻天地的声音,它利利地划破了长空,从天的这头一直刺到了天的那头,那声响,震得四面的树叶刷拉拉响。其情形很像后来的防空警报。你即使想处于蒙昧之中,那声音也能刺穿耳膜,令你警觉。你第一次讲光明大手印时,不是也听到过那种声音吗?那时,你和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那种横贯天际的声音。那股声音汇成的大流以不可遏制之势席卷了天空。它滚滚滔滔,漫无际涯,啸卷于一碧万顷的苍穹之中。
在我眼中,那声音,是警世的智慧海螺。我于是相信,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像人们说的那样污浊不堪,但清凉的正见总会像穿空的海螺声那样响彻历史的天空。
那个早晨,我虽然听到了海螺声,但我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名扬天下,也不知道我会成为一代宗师。你说得对,前面的路是黑的。真的是这样。人生的一切,其实是未知数,它时时在变。当你的心变了,选择变了,你的人生轨迹也就变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我的前方会有什么样的艰险。我甚至随时准备着死去呢。佛说过,性命在呼吸之间。这口气出去,进不来时,我便死了。我当然不知道,后来,我竟活了一百五十岁。
那个早晨,当那种声音响起时,我以为是寺院僧人在吹海螺呢。只有扎西还听到了护法神的嚎哭。那些护法神都是世间护法,就是说他们还没有证悟空性。他们并不知道,无论佛教还是本波,都仅仅是通往真理的一座桥梁而已。他们更不知道,在许多教义上,本波已吸收了佛教的许多东西。因为多年之前,有人将改头换面的佛经埋入地下,它们后来成为本波的伏藏。所以,他们信奉的东西,好些其实已是佛教的东西。
将来某一天,你会看到本波的教法中,有不少其实是换了名词的佛法。那时,你会参加四川省组织的一次佛教论坛,你会组织一个香巴噶举文化论坛,你会看到一个本波论坛。那些学者,其实已将本波教法,当成了佛教文化。本波也有大圆满,也有成就者的虹化,也有诸多能利众的礼仪。P8-9
若有人问:“雪漠,你的小说中,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哪一部?”我会说:“《无死的金刚心》。”
若有人问:“那么,对读者来说,最重要的,是哪一部?”我仍然会答:“《无死的金刚心》。”
为什么?
因为,我的其它小说,可以感动或改变你;而《无死的金刚心》,却可以“成就”你。这书是一块肥沃的土地,你只要用力拽那个露出地面的“智慧指头”,就能拽出一个有着喷薄生命力的“成就汉子”。也就是说,你要是能像书中的主人公那样历练,你定然也会得到证悟,成长为一代圣者。
不过,在一般人眼中,《无死的金刚心》却可能是个怪物。它根本不像小说,但我又不能不将它当成小说。它不是时下人们习惯或认可的那种小说,但由于写了一种神秘经历,我既不能说是“实录”,又不能说是“体验”,我只能赋予它“小说”或是“传记”的名相。
需要说明的是,笔者也是从琼波浪觉走过的那条路上走过来的。主人公的证悟过程和灵魂之旅,也真实地存在于我的生命中。
是的,明眼的智者可以看出,我写了一种最真实的存在。真实到啥地步?真实到若有人照着主人公的路走下去,他也会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琼波浪觉。
世上哪有比它更真实的小说7
《无死的金刚心》远远超过了人们对小说的理解,但它却是雪漠的小说中,最应该看的小说——其实,它更应该称之为“大说”。所以,你不要按“小说”的标准来要求它,你应该按“大说”的标准来欣赏。在我写的“大说”中,有大量的一般小说没有的智慧、思想和“说法”。它有时虽也有言情小说的缠绵,但更多的章节,却像用斧头劈下的根雕,非常粗粝,但有力量。我有个学生叫罗倩曼,她设计过《西夏咒》和《西夏的苍狼》的封面,我很喜欢。因为设计封面的便利,她初读我的文稿时,说是毫无文采。读完之后,她却说,雪漠老师写到这个份儿了,还需要文采吗?她甚至认为,正是那种斧头劈出的粗粝,才让文本显得非常有力量,虽然不乏粗拙,却有种其他读物没有的力量。
与此同时,一家出版社的编辑也读过此稿,他用“修忍辱”的耐性读完此稿之后,说小说不能这样写,说里面不该有许多他没法理解的教义。还有一些对我很好的朋友,甚至劝我悬崖勒马,紧急刹车,马上回到《大漠祭》《猎原》和《白虎关》上去。但我想,要是真的回去了,那我的写,不就是在重复自己吗?与其那样,我还不如扔了笔和电脑,去干一些更有意义的事呢。
还有些有见识的朋友,也在善意地向我传递一种信息:小说不能这样写。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因为,在我的创作之初,许多编辑就这样教调我。 是的,小说是不能这样写,但雪漠的“大说”偏偏要这样写;小说不能大段议论,但雪漠的“大说”偏偏要议论;还有许多“小说”不能做的,但在雪漠的“大说”中,偏偏都能做。我想写的,便是这样的“大说”——是除了“雪漠”之外,别人写不出的那种。
于是,我就有了自己的标准。
契诃夫说,小说开始时出现的枪,要是在后来的情节中不能打响的话,那它就是多余的。他的意思是小说一定要有照应。
雪漠却说,那枪,为什么一定要打响?那情节,为什么一定要有照应?我偏偏要写一堆在后文没有照应的人物和情节——只要它们是我“说话”时需要的材料或营养。在我的规则中,不是我要照应它们,而是它们要照应我。在我们的人生中,许多事情,其实是没法设计和照应的。许多时候,我们根本不需要“匠心”,但仍然不影响我们人生的精彩。许多时候,有为的“匠心”反倒显出了匠气和狭小。大道是朴素自然的,它没有说这不行,那不行,而是随缘而为,顺势而作,浑然天成,毫不造作。像李白的诗歌中,就有着许多一气呵成的意外“天趣”。它虽然不像杜甫那样推敲锤炼,但我们喜欢李白的,也许正是那一股自然喷涌无拘无柬的“气”。小说亦然,有时的精雕或设计,反倒显出了虚假。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就有许多没有照应的情节和人物,虽然被屠格涅夫斥为“痢疾”,却一点也没有影响作者的伟大。不精致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比强调“精致”的契诃夫更伟大。因为我们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所有文字中感受到的,是他喷涌的天才、思想和大爱。
《无死的金刚心》就是我这种思想的产物。
《无死的金刚心》粗糙得十分有力,简朴得像块陨石,粗粝得像猿人用石斧劈出的岩画,神秘得像充满了迷雾的幽谷。要不是其中的爱情还算得上缠绵的话,读者会以为作者是个修了千年枯禅的干瘪罗汉。但只要你耐了性子读完,肯定会发现雪漠笔下的风景,真的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只要你认真读完它——要是读不懂,你为啥不多读几遍呢——你定然会长舒一口气,说,我没有白读它。它确实有着一般小说绝不能给你的东西,这就够了。
我甚至发现,即使对于其中的一些可能被人称为“简朴”的语言,要是我再进行修饰的话,就会亵渎了这个文本。那表面的简朴之中,其实有一股大巧若拙之“气”。我每一修饰,就发现那“气”受到了损伤。正如我们不希望一个木讷的罗汉去成为“脱口秀”的主持人一样,有时的拙,其实是大巧;有时的简陋,其实是朴实;有时的粗粝,其实是返璞归真;有时的简单,更可能是伟大。
我于是想,索性,就让它保持“本来面目”吧。
瞧它,多像胡子邋遢、顶着一头乱发的雪漠。
粗糙之中,却不乏智慧和力量。 呵呵,是不?
确实是这样。记者阎世德写过一篇《走近苦行僧雪漠》,记录了我的“苦行僧”生涯。在凉州,我有一间保留了二十年的关房。它远离闹市,少为人知。在那儿,我边修行,边读书,边写作,在近似与世隔绝的状态下,从二十五岁起,我度过了二十年最孤独也最精彩的人生。直到近年移居东莞樟木头后,我才在岭南的一个森林旁有了新的关房。
在我闭关的近二十年里,鲁新云无怨无悔地操持家务,教育儿子。她是一个自己站在火中、却提醒我“小心杯子烫手”的女子。她的生命中没有她自己。没有她的牺牲,便没有我的出离。为了我的事业,她几乎贡献了自己的大半生命——另一小半,她留给了陈亦新。
在《无死的金刚心》的出世过程中,还有许多朋友提供了帮助,和羹、安凤影、董巍、心印法师、蔡天贻、陈彦瑾、尹晓铭、林文俏、陶庆霞、詹加真、钱宏彬、庄英豪、田川等人,他们或策划,或编辑,或校对,或助印,或提供建议,皆代表了一种吉祥的顺缘。也感谢樟木头“99会馆”的李阳女士,以及陈亦新、陈思、王菲、古之草、王静、陈建新和许多读者朋友对我的支持,由于人数众多,这里不便一一列举。但他们的名字,我会铭记在心的。
感谢所有的老师,感谢所有的读者,感谢所有关心过我的朋友。我将写作此书的功德回向给他们,愿他们吉祥、快乐、明白、清凉,拥有一个健康、福足的人生。
此文完稿之后,正值2012年元旦,我写了一篇“新春寄语”,它代表了我的某种情感,略加删改,录在下面,作为本文的结尾吧——
回首2011年,世上多了一个词:“雪粉”——雪漠的fans。
它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词。它远离宗教名相,趋近利众精神,承载
无数精彩,渗透无量真诚。
从新的一年起,我们能否相约在“神性写作”里?
何为“神性写作”?日:远离兽性,战胜欲望,超越小我,证得智慧。
愿我们一起拿起笔来,用最真诚的文字,书写向往,传播真情,奉献真爱,定格真美。
下面,我胡诌打油诗一首,献给二十多万“雪粉”:
雪粉非雪粉,光里有光尘。真心待万物,不舍利众行。
知行更合一,悟空不偏空。积善成大德,无时不光明。
寄语诸雪友,八方有佳景。吾当化万物,聊伴诸君行:
雪漠是双鞋,穿了你不倭;雪漠拉头驴,你也可以骑。
雪漠是阵风,清凉你的心;雪漠化团火,让你不瑟缩;
雪漠成细雨,随风潜入你;雪漠是块地,容你开条路。
雪漠也是你,净中两相宜。会当融一味,滴水入大池。
咿呀好兄弟,姊妹或父母。人生转眼过,莫可太拘泥。
长夜须长歌,快乐无忧虑。明月照大夜,一宿奔千里。
千里在足下,白月映大旗。独唱大风歌,笑对浮云起。
浩气化文胆,把笔风虎虎。一笑扫残云,相融我与你。
此时光皎洁,无我亦无彼。君心当如月,返照我和驴。
——2012年1月写于东莞樟木头“雪漠禅坛”
雪漠著的《无死的金刚心(上下)》是“灵魂三部曲”中的重要著作,琼波浪觉,是来自藏区的瑜伽士,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因为父亲的地位,身份显赫,但是在小说的开头,便记叙了琼波浪觉对父亲的信仰产生了怀疑,他决定离开藏区,寻找自己的终极信仰。变卖了家产,置换了黄金,琼波浪觉和班马郎从藏区一路向西,进入尼泊尔。在这里,他遇到了退位女神——莎尔娃蒂,两个人坠入爱河。莎尔娃蒂富可敌国,如果琼波浪觉选择留下,那将是一种富足、尊贵的生活,但是他最终选择继续西行,继续寻觅,留下莎尔娃蒂苦苦等待。
雪漠著的《无死的金刚心(上下)》有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琼波浪觉走后,莎尔娃蒂熬过了几十个春秋,替琼波浪觉抵挡了无数诅咒,最终郁郁而死,琼波浪觉带着莎尔娃蒂的爱,走了很远很远,最终却决定放下。多年之后,当琼波浪觉结束了寻觅,回到尼泊尔,只看到了莎尔娃蒂留下的最后书信。这本书又有一个关于求证者真实的心路历程,如何破执,如何消除分别心,经历了数次考验,数次幻境,最后成就了,原来,所谓的成就,就是寻觅的过程,就是不断发现自我战胜自我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