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诗经》中的三大类别:风、雅、颂,就是三种不同的音乐类型,颂是宗庙祭祀的音乐:雅是正规的典范的音乐,因为演出场所不同,又分为大雅和小雅:如果雅、颂的解释还有些学术纠葛的话,那么关于风的理解就比较统一了,风,是十五国的地方音乐。
因为配合的音乐形式不同,那么歌辞的内容自然也会不同。关于风,有一种说法是,“牝牡相诱谓之风”。朱熹则进一步肯定说:“凡《诗》之所谓《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一百三十五篇《国风》之中,的确多是言情之歌诗,而且,它们又几乎都是《诗经》中最杰出最精美最动人的部分。
名义上,《诗经》有十五国风,不过,周南、召南可以统称南风,邶风、郦风均属卫风,魏风、豳风几无言情诗,桧风、曹风殊无可观。这样清理下来,实际只有八国风诗需要我们善待了。
《诗经》第一篇,《周南·关雎》便是著名的情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从“寤寐求之”到“辗转反侧”.终于相识相恋“琴瑟友之”,最后“钟鼓乐之”,将淑女迎娶进门。是一篇全程的情诗,纯是男子El吻。还有女子版的《卫风.氓》,从“那小子满脸笑嘻嘻,抱着布匹来换丝。换丝哪儿是真换丝,悄·ll~JI,求我成好事”(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求婚、订婚、入嫁,到婚后的理家辛酸,男子的寡情背德,终于后悔不迭,反思当初。感情还是在婚前恋爱期最灿烂动人,至少相爱时的男女总是忠诚专一.比方《柏舟》的女孩, 《出其东门》的男孩。
爱情可以在对象出现之前单独发生。枝头的梅子纷纷坠落,也刺激着思春的少女,期盼有心追求的小伙子快快到来(《召南.揉有梅》);男孩子出场了,要翻过墙头闯进来,女孩子又是欢喜又是忧,怕父母不依兄弟不爱,怕闲言碎语人言可畏(《郑风·将仲子》);男孩子如果畏缩不赴约会.一准儿又受到女孩子的嘲骂,“你要是心上还有我,你就提起衣裳把洧水过。你要是心上没有我,世上男孩还不多?傻小子里头也属你傻。”(《郑风·褰裳》);男孩子追过来了,同样也会挨一通笑骂,“不见子充,乃见狡童”,没看到美少年,却来了个傻二哥(《山有扶苏》)。在女孩子的利嘴之下,古代少年同今天的男孩子一样,只有恭听的份儿。但凡爱情古今一理,总要过一过麻辣烫。也有一见钟情,一步跨人性爱的情形:比方大清早,田野间,草露还未干,“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美目闪烁)。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同藏)”(《野有蔓草》);除了偷窥,甚至我们还可以偷听,熳慢儿来啊,悄悄来;我的围裙可别动!别惹得狗儿叫起来!”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蜕兮!无使龙也吠!”) 《野有死肩》的故事发生在一个猎鹿的猎手和一个割草的女孩子之间。 幽会当然也可以从野外挪到房间里。《郑风·女日鸡鸣》《齐风·鸡鸣》都是幽会男女在黎明时的情话。女子都有时间观念.男子都留恋床笫不肯起身。女子说:“鸡既呜矣,朝既盈矣。”男子狡辩:“匪鸡则鸣,苍蝇之声。”还说,“虫飞薨薨(虫子嗡嗡嗡),甘与子同梦。”(《鸡呜》);《女日鸡鸣》也是,“女日鸡鸣,士日昧旦(天才亮了一半儿)”,于是又亲热欢好,又甜言蜜语,“宜言饮酒,与子偕老”,又送信物,“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玉器作为礼物,象征爱情长久。“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卫风·木瓜》)。赠玉佩、琼瑶容易理解,赠彤管赠花椒子,就让我们犯糊涂。 “视尔如莜,贻我握椒”,我看你像一朵荆葵花,你送我一捧花椒子。 《东门之扮》中的赠椒是表示结恩情。
《静女》中的彤管是什么,却令顾颉刚等专家们费了许多功夫,终于也未搞出一个公认的答案。“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这个让“我”抓耳挠腮的女孩子,真是神秘又可人。
某些地域是爱情的高发地带,比方“东门”。《国风》中以东门为题的有多篇, 《出其东门》《东门之粉》《东门之杨》等等,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再一片爱情领地.就是河水之滨。河是一种象征,总是使爱情可望而不.-j-~。 《周南》中的《汉广》和《秦风》中的《蒹葭》都是为此吐出的长叹,情境极其相似。比较起来, 《汉广》稍嫌初级一些, 《蒹葭》则精美绝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全诗三段是同一主题同一结构的变幻重奏,真正的一唱三叹。意象、音韵、节奏,都是第一流的。远远高出普通的民谣,是诗人之诗。真应该标示出作者的名姓来.不该是无名之作。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