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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春天来得稍微有些迟,开学di一天,刚刚开完上个学期的期末表彰会议,大家刚刚回到教室,都有点闹哄哄的。
清晨时,下了一场细润的春雨,空气中微微带着凉意,窗外的叶子润碧清透,秦桑难得看着窗外,发了一小会儿的呆。
“秦桑在吗?”春雨般清润温厚的声音在教室门前响起,秦桑还没回过头去,那声音便似带着难以言明的魔力般撞进了她的心里。
她只觉得自己心脏地扑通扑通地乱跳着,血液里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差点令她无法呼吸地奔腾着。
有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叫嚣: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周衡眉目都带着笑意,似开玩笑,又似在做什么了不得的正经事,兴师动众地在三班教室门口喊:“秦桑!谁是秦桑?我是周衡,这次考试的di一名黑马秦桑同学,出来认识认识呗。”
秦桑坐在位子上,不敢动。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一本书,几乎要把它捏碎。
她的心里仍在狂喊:“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似狂风掀起了海潮,可她的身体一动不敢动,似乎自己一动,这是一个梦,便会片片碎裂。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di一名,她考得有多么的不容易。
她上不起补习班,只能上课加倍地认真,反复地做题目,一道题目用很多种方法做很多次。她甚至已经开始背厚重的牛津英语词典。
除了睡着的时间里,她全都在用功。
她的后脑悄悄地长出几根了灰白的发丝,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没有近视真是一种奇迹。
而这样努力,所为的不过是要创造今天,她只想让那个叫做周衡的阳光少年知道,有一个可以与他并驾齐驱的少女叫秦桑。
他果然来了。
可,秦桑却不敢动了。
“啊,是你呀。看不出来呀,你还挺厉害。甩我七分呢。不错。祝贺你!”周衡终于还是越过人群找到了她,那个瘦削的苍白的似刚刚抬起一双明净的眼眸看向自己的女生。
众目睽睽之下,周衡向秦桑伸出了手,对有些惊慌的少女说祝贺,他的笑容似秋日阳光般明亮。
周衡的手指白皙而修长,皮肤细润,那是一双会打篮球也会弹钢琴的手。
秦桑只觉得心跳得更密,似失了节奏的鼓点,要乱了。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了手与与他轻轻地握了一下。
秦桑伸出自己的手的时候,在心里默念着:“右手!右手!伸右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她zui后伸出的,居然是左手。令她难堪的是,她的手掌不但带着些说明了出身的细茧,她左手的小指,天生就缺一小截。
别人的小指都有三节手指,而她,只有两节。仿佛它长着长着,就任性地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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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从周衡的手上拿开时,秦桑想死的心都有了。所幸,周衡似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手那般,他用他那双仿佛带着太阳光芒般的眼睛,看着秦桑那双清亮动人却又带着闪躲的眼睛,说:“好,我记住你了。下次考试我会认真对待的。”
秦桑松了一口气,为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残指。
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这di一名,她拼尽了全力,才赢了他七分,他却仍没有认真对待吗?
上课之前,秦桑还听到有几个女生地悄声地说着他:“周衡好帅气。”“嗯,笑起来特别好看。”“个子也很高,应该有一百八十公分了吧。”“和这样的男生在一起,一定好有安全感。”“轮得到你?我们学校喜欢他的女生没有全部也有一半吧?”“唉。”
那个女生叹息的那一声,带着春意的微凉,嗖地渗入秦桑的心里,她怔了怔,想,是呀,和他在一起那样的事,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放晚学是七点半,天已经黑了,秦桑心里思量着今天的作业,低头快步地往姑母家里走。她完全没有察觉,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不远不近地走在她的身后。
在住校与走读之间,秦桑无奈选择的是走读。其实也轮不到她来选,父亲患病,母亲独自种桑养蚕维持一家生计。
她考上了省城里的九中,姑母仁慈愿意供她,走读还是住校,自然由姑母说了算。
回到姑母家,秦桑先走进厨房问了一声正做饭的姑母要不要帮忙。姑母说不用,她又说了一声那一会儿我刷碗,说完之后,她才上楼做作业。
秦桑上楼的声音很轻。做为一个寄人篱下受姑母恩惠的孩子,她懂事,乖巧,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秦桑自己知道,她想,姑母一家,也看得出来吧。
姑母家是那种自己盖的房子,就在这座城市zui繁华的城中村里,一楼二楼出租出去了。三楼是姑父姑母的卧室与客厅餐厅,秦桑与表妹赵如意住四楼。五楼住的是表哥赵吉祥。五楼上的楼顶天台,被姑父跟风做成了一个空中花园,但种的也不是什么花,而是姑母的青菜葱蒜。
姑母姑父都是这城市里的农民,是城市扩张的受惠者也是受害者。原来的土地被征用,姑父再做不成农民了,便拿着钱去做生意。生意做好了,人心也变了。
秦桑知道姑母一心操持家庭,但是却未必得姑父的心。姑父在外面有房子,十天半月不回来一次。姑母除了给孩子们做饭,便再无其它事情可做。她每日在麻将桌上呆着,任由时光给她的容貌添上了肥肉与皱纹,谁都看得出她的内心苦寂焦炽,却又无可奈何。
秦桑写了一半作业后,便听到赵吉祥在楼下喊:“秦桑,快下来吃饭!顺便把你写好的作业拿下来!”秦桑应了一声,犹豫了一秒,还是把手边写好的作业都整理好拿着下楼去了。
赵吉祥和赵如意是双胞兄妹,比秦桑大四个月。他成绩不好,人又爱玩,过去这一年多的作业从来都是抄秦桑的,而且每次都这样光明正大,姑母不说,秦桑只不过是寄居者,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可赵吉祥从她手里拿走作业本的时候,秦桑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哥,总是抄考试的时候会写不出来的。”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