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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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尔必北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跟在犁后面来来回回地耕地。这男人很年轻,身上穿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粗布麻衣,手上戴着一副红色绒布做的手套,脚上穿着一双笨重的威灵顿长靴。那靴子上有一个圆形的环扣,拉在他的裤子上,让膝盖部分鼓鼓的,就像个袋子一样。他头上戴着已经褪色的海狸皮帽子,他的头发很长,垂在衣领上,发色因为风吹日晒,已经逐渐变成了灰白色。他的胸前飘着一大把浅淡的胡须,有时会被风吹到肩头。这男人的脸很瘦,有着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明亮和善的大眼睛。
他头顶上方的天空,此刻正盘旋着一群罗伊斯顿鸟,偶尔会有一些鸟儿忽然飞下来落在他刚犁好的田地上低头啄食,只有当他拉住缰绳示意前方那头愚笨又迟钝的马匹快点前行的时候,这些鸟儿才会腾地飞起来向一边躲闪。
他就是未尔必和斯奇倍莱教区的牧师,在他所在的教区里,大家都称呼他为埃曼纽尔。不过这个地方有一些人心怀鬼胎,不怎么友好,他们称他为“现代使徒”。
尽管他穿得非常寒酸,没有打理的头发和胡须也显得十分随便,然而不难察觉的是,他不单单是农民那么简单。与普通农民比起来,他的身子骨柔弱得多。他的双臂看上去过于歪斜,一点也不像在地里干重活的农民。他那双手确确实实因为操劳而变得肿胀红紫,不过那粗大且突出的感觉还是跟那些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农民的手不一样。他的肤色也跟一般的农民不一样,一般农民的肤色千人一面,像皮革一样黝黑,而他脸上有一些雀斑,神采飞扬。
现在正是三月初的严寒时节,早上依然清冷而潮湿。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大地,时不时有阵阵西风吹过,白雾渐渐飘散在地上。有的时候那又浓又密的灰色雾气会弥漫整个平原。田地上因为雾气使人无法看到另一边土地。忽然,西风把雾气吹散,犁沟上最后只剩下一层淡淡的薄雾。有的时候一两道苍白惨淡的太阳光会穿过乌云,覆盖在黢黑的土地上。
在太阳的照耀之下,在田原高处的埃曼纽尔牧师的个人田地那儿,人们可以看清教区外形的全部:教区从远处菲尔德河畔的教堂延伸出来,在雾气笼罩之下,教堂看上去就像苍白的幽灵。在更靠近一些的地方,在两座山之间的位置,依稀能够看到水汽湿润下的菲尔德河的真面目。西面是斯奇倍莱三座山峰,山脊上有一个非常醒目的红点,那是新建成的会议厅的红墙。
这时埃曼纽尔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心思考,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四周景色的变化。他让马匹停下来休息,自己则目光游离不定,三心二意地看着四周,不过他依旧没有留意周围景色有什么不同。他走过这些高低起伏的山地已经足足有七年的光阴了。这个地方的每一处细节他都无比熟悉,而且也觉得看着顺眼,因此即使耀眼的太阳光隐退,忽然落下暴雨,他依然不会觉得这片土地有什么不同。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的思绪忽然被一阵声音打断,听那声音感觉是一个年轻人,正顺着田问小路向他走来。
最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四五岁的胖姑娘,她正用绳子跨过自己的肩膀,拖着身后的一个老式婴儿车。那婴儿车里睡着一个婴儿,因为轮子深陷在泥土里,小姑娘不得不使劲拉。她的帽子一不小心滑下,头发被风儿扬起,每隔一会儿她就不得不放下绳子,好让自己可以拉起不停地向木靴子里脱落的红袜子。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年纪很小的男孩子在帮忙推车,那男孩戴着一顶毛绒帽子,帽子的两边向下系成一个结儿,把耳朵遮住,同时一块棉絮放在帽檐边上,几乎遮住了他半张小脸儿。
他们的身后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她的步伐稍慢,紧跟在孩子们的后面,头上扎着一块花头巾,头巾的边角被风吹得扬起。她一边走一边哼着小调,偶尔也会大声唱出来,但是她的眼睛一直专注于手中的编织活儿,并没有看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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