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山冈
我是如此地热爱山冈,神农架不仅是我作品中虚拟的一个场景,也是现实的生存。怀着一颗胆怯的心,悄悄走近山中那些简陋、艰难、惊心动魄的生活,走近那些恍若隔世的黧色面孔、石头与树木一样的人群,并试探性地用自己心中的那只手,去抚摸他们的伤疤、他们的微笑,和他们的哭泣。而欢乐,却是我最沉醉的。人的欢乐、小动物的欢乐、森林与云彩的欢乐、炊烟的欢乐、庄稼的欢乐、峡谷中水与石头的欢乐,让我的心变得柔软,意识变得细微,神经变得敏感。
我爱高峻的群山,深切的河谷,鸟兽、石头、流水,还有那静默中柔肠寸断的景色。
文学怎么能仅仅是文学,它暗含着我们对人生的一种舍取。小说不过是我们心中喜乐的一种表达方式,而精神的栖息才是我们笔触所至的理由。因此.在我变得越来越沉默、胆怯和安静的今天,我更愿意和那些被传媒和时尚抛弃与遗忘的山冈分享它们落后、过时、粗糙的幸福,并且相信这种幸福是永恒的,站得住脚的,优美的,甚至可以达到文学上的壮丽和动人心弦的境界。
我愿意和山冈分享痛苦,分享它的落日。分享鲜嫩的、亘古不变的早晨。
因此,神农架又是我的一种梦想,我是指我小说中的神农架,是一座真能收藏人心的、神秘叵测的、深不见底而又熠熠闪光的山冈。是能存放眼泪,质感强烈,人物奔忙的山冈。是怀着逃叛的渴望为生命探险的山冈。我为自己目前简单的生活而陶醉。在另外的时候,在薄情寡义的城市昏昏欲睡的某些日子里,我在神农架踏着深深的山影,凌晨4时去赶开往武汉的班车——那时候,背着行囊的孤独的我,感到无比清醒。这种与一座山的隐秘联系,让我平庸的心常泛起一种高尚、正派、激昂、干净、果敢的情绪,从而冲洗我即将动笔的每一个作品,让我保持一种精神焕发的心态,决不让我的作品怀着一丝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心系遥远的山冈,因此我知道,我的小说与众不同。
大地
一
大地孕育一切。大地生长一切,大地是生命的源头,是如今一切一切的根,是欢乐,是痛苦,是爱,是犯罪,是疯狂,是杀戮,是绵绵不绝的仇恨的温床,是艺术和文字的母亲,是我们做梦的原乡,是死亡的收藏之所。是我们活着时上蹿下跳的舞台。
是表演的舞台,虚伪、真诚、假模假样地尽情展示。
大地多么美好,它生气勃勃。早晨,大地蒸腾着淡蓝色的雾气,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庄稼在风中有模有样地抖擞着,畜禽在那里悠闲地散步和觅食,人声或高或低,流水缓缓向前。大地让视野多么辽阔,让心情多么舒展。大地给我们喷香的饮食、如花似玉的姑娘、婴孩的笑靥和老人苍老的歌吟。大地给我们爱情,给禽兽发情,给弱肉强食的世界奔腾的活力,车轮滚滚,人们的欲望永无止境——大地给了人类太多的遐想,使他们永不能满足。在这个小小的地球上,在这个广阔的大地,人们滋生了多少梦寐以求的愿望。艺术便是其中之一。艺术是作为神话、作为思考世界和掌握世界的方式而出现的,艺术比国家古老,而大地比艺术更古老。福克纳说:“人类不但能苟且地生活下去,他们还能蓬勃发展。”这一切得益于大地的供养和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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