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醒的时候天其实还没亮,厚厚垂幔窗帘下只扑进浅浅一层曦光,并不是懒得起,而是那个人的手就搭在她腰上,又热又烫,像块铁似地烙在那里。
鸭绒被轻又软,几乎感觉不到一点分量,但还是热得要命,大概是卧室暖气开得太足,她悄悄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觉得不够凉快,于是又试探着把腿给伸了出去,反复两三次,自己也觉得自己无聊透顶,忽然听见颈后有人轻笑出声,搭在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紧,他的气息就喷在颈后,像鸡毛一样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浑身一僵,他还在笑,声音中带着初醒的喑哑:“宝贝儿,玩得开心不?”
他在国外待过好些年,口头上有许许多多西式的称法,最爱叫她宝贝,两人结婚快一年了,可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罗一总觉得僵,总觉得这一张脸不该靠得自己这么近,这个人不该用这种语气称呼她,太亲昵又太亲热,她倒宁可他阴阳怪气,虽然他阴阳怪气的时候也挺多。
幸好他没有起床气,脾气最安全无害的是刚刚睡醒那会儿,动作全凭下意识,他用下巴蹭了蹭她发顶心,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揽到自己怀里,喃喃道:“还早呢,再陪我睡会儿……”
大年初一,其实说好了要回罗家,因为他这一耽搁就起迟了,他还优哉游哉去洗澡,内卫被他占住了,她只好跑去一楼的卫生间洗漱,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洗好,只听见浴室哗哗的水声,她正急得要命,他在里面忽然高声叫她的名字,他的浴巾忘记拿进来,让她帮忙拿一下。
她立刻开了衣柜,挑了一条他常用的送进去,浴室的门只开了一条缝,里面水汽缭绕,温度很高,看不清楚人影,浴帘又拉得这样紧,她只能尽力把手往里递,斜里忽然伸过来一条湿漉漉的手臂,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里一拽,她还没搞清楚情况,人已经跌跌撞撞站在喷头下,她惊魂甫定,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好几步,被他搂住腰。其实大部分水流都被他挡住,他人又太高,溅到她的都是从他身上迸溅的水花。他弯腰,低头,似笑非笑,伸手抵住她身后的墙壁,把她逼到墙角,组成了一个很容易控制她的三角区域。她真的有点被吓到,整个人紧紧贴着冰冷的瓷砖,其实在发抖,手里还捏着他的浴巾,捏得很用力,仿佛能从里面拧出水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怕他。
身前是绵延不绝的水声,雾气濛濛,天光也昏暗起来。罗一浑无意识地仰起头,睁着瘦骨嶙峋的大眼睛呆呆地看他,那种眼神取悦了他。罗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代代都会出个美人,她上头一个大哥,下面还有个妹妹,也都不过清秀而已,偏偏她漂亮地惊人,是真的漂亮,眉目娟秀动人,天生骨架小巧,最难得骨美皮又美。刚刚传出他们婚礼消息那会,他的狐朋狗友都没听说过罗一这姑娘,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能一手降住这个花花公子的心,纷纷起哄要见一见本人,他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口风很紧,将她护得严丝合密,直到婚礼当天那些人才真正见到新娘本人,当下哑口无言,心悦诚服。
见多了所谓艳光四射的美人,所有参加婚礼的人对罗一的评价都是端庄大方,因为笑得很少,酒店摆出来的婚纱照都是凝眸静谧的姿态,竟是薄含轻愁,可能所有即将嫁为人妇的女孩子都是忧伤不安的吧。
倒是李栗一直笑,笑到最后都喝高了,他酒量其实很好,伴郎个顶个又能喝,难得有一回被灌醉,参加他婚礼的朋友里面有个叫张容博的,还当众打趣他:“都别拦着他,娶了这么漂亮一个老婆,能不多喝几杯么?”
听得他又是哈哈大笑,倒好像真的快活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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