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秋末,我开始陪着母亲定期来这里就诊。
一杯摩卡咖啡在手,我和母亲开始了最为常见的话题:
“你最近在看什么书?”我们的读书会就这样简单地开始了。
如今互相询问阅读书目的人并不多。人们更多会问的是:“你最近看了什么电影?”或者:“你打算去哪儿度假?’,你无法想象,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都在看些什么书。但从我记事以来,这是我和母亲经常互相询问的话题。11月的某一天,在母亲抽完血等着做化疗的间隙,我问她在看什么书,她说她正在看华莱士·斯特格纳的《终得安全》,她认为那是一本很特别的书。
《终得安全》出版于1987年,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书籍·之一,但在我真正读这本书之前的几年间,由于职业原因,我一直装作不但已经读过了,还知道作者是20世纪初出生的,作品主要讲述的是美国西部的故事。我从事出版行业二十一年,在很多社交场合中,我养成了一种习惯——喜欢询问谈话对象最喜欢的书是什么,以及如此钟爱它的理由,尤其当我面对书商的时候,而我最常得到的一个答案就是《终得安全》。
对没有读过的书大加称赞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但是,对书商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与对七十三岁的母亲撒谎,可是性质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尤其在陪着她治疗癌症期间)。
我向母亲承认我并没有看过这本书。
“那等我看完了,就把我这本借给你看。”母亲素来节俭,因此这样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就有一本。”我说。这次我并没有撒谎。有很多我一直想看的书,我把它们放在床头,甚至出差的时候都随身携带,它们曾陪我走过干山万水。我是真的想认真读这些书,才带着它们世界各地到处飞,可最后,我把其他不相干的书都看了个遍(比如,飞机上的免税购物杂志、《高尔夫大师》等),自己带的书却一直原封未动。那本《终得安全》跟着我到处旅行,又一次次地被我放回床头,它的飞行里程足够换一张日本航空公司的飞往东京的机票了,还是头等舱。
这次不同。那个周末,我开始阅读这本书,只看了大约二十页,我就进入了看经典之作时才能感受到的妙不可言的氛围中,整个人沉浸其中欲罢不能。我完全被书中的情节吸引了,以至于达到了一种“正在看书,勿扰”的状态。对于还没有读过这本书(或假装读过它)的人,我想说,这是一个关于两对夫妻之间坚定不移的友谊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席德和查瑞提、拉里和萨莉。书的开头就提到,查瑞提得了癌症,将不久于人世。很自然地,当我读它的时候,我就打算和母亲讨论一番。这本书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谈论她正在经历的一些事情的方式,还有我自己面临的一些问题。
“你觉得他能坚持下去吗?”我问母亲,这个“他”指的是席德,小说的结尾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虽然这一切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不过我想他会挺过去的,总有一天,他会像从前一样生活的。我很确信这一点。”母亲这样回答我,我知道虽然我们谈的是席德,但这番话可能正是她想对父亲说的。
书籍成为我们探索彼此想法的媒介,让我们可以自然地探讨那些我们关心但又不太好开口相询的话题,也能让我们在焦躁和紧张时不至于太尴尬。在母亲确诊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聊的书越来越多。而从《终得安全》开始,我们的谈话不再像平时那样只是随意闲聊,我们都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我们创立了一个仅由两名成员组成的特别的读书会。很多次,读书会的谈话围绕着书中主人公的命运还有我们自己的命运展开。有时我们很深入地讨论一本书,有时我们在谈话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而这些其实与那本触动我们的书及其作者并没有多大关系。
我想对母亲一生的经历有更多的了解,还想知道她做出过什么选择,所以我常常把话题往那方面引。不过她也并不容易被我左右,因为她经常有自己的见解。很久之后,我才发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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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离世后,我被不可抑制的负罪感困扰了很久,对在讨论某本书时该讲的内容没讲而感到懊恼,为什么不曾提及这件事或那件事呢?在讨论一本书的时候,我曾有过能够提及某件事极好的机会,却始终没讲。最后,我意识到读书会的最大馈赠,是让我有时间和机会向母亲提一些问题,而不是告诉她一些事情。
自然,我们通过读书会读了许多好书,它们让我们慢慢品味、思考、享受,使母亲走在死亡之路的途中得到安慰,使我度过没有母亲陪伴的日子。
很多人在母亲过世之后,都谈及了他们和母亲一起讨论过的书。很多人的人生曾经引发母亲的悸动或者被母亲撼动,像布莱恩神父,他在曼哈顿管理德拉莎莉学院,那是母亲最喜欢的学校之一;以及我的“兄弟姐妹”:莱·康、约翰、莫莫、黛丝、维尼,他们以前都是难民,都曾和我提起以前和母亲讨论书的谈话内容,还有母亲让他们一定要阅读的重要书籍。
还有许多人跟我分享他们曾经跟即将去世的所爱之人,如父亲、兄妹、孩子或伴侣一起阅读或讨论书籍的经历。
在大雪纷飞的二月,母亲的纪念仪式在她例行做礼拜的教堂——麦迪逊大街的长老会教堂举行。父亲请他经纪公司的艺术家埃玛·柯克比演唱了莫扎特的《天主赞歌》。我们三个兄弟姐妹都做了发言,尼科代表下一代人也讲了话。舅舅忆起童年旧事,说大姐要他好好读几本书,如此才好和大人及女孩子有聊天的话题。国际救援委员会前主席的发言中讲述了母亲在救助难民方面做的贡献。哈佛招生院长讲到和母亲共事的经历,包括在哈佛及拉德克利夫办公室期间。另一位朋友在致辞中称母亲为榜样、朋友、导师。金斯博鲁学院的校长是为数不多的母亲喜欢和其一起逛街的朋友,她讲述了她们一起旅行的经历,还有她从母亲那儿学到的与生死有关的领悟。
华德·凯瑟是母亲一生的挚友,以往天天早上都会给母亲打电话。他讲到和母亲去罗马大学旅行,提到母亲对每个人包括年轻男人微笑而引发的误会。当时,他告诫母亲道:“玛丽·安,你一定不要对陌生人微笑!”在她的纪念仪式上,他说“谁会料想到,她就是这样度过了余生——对陌生人微笑。”
我总会想起母亲教给我的一切:每天早晨都要整理床铺,不论喜欢与否;收到礼物要马上写感谢信;即便在某地方只住一晚也要打开行李;若没有提早十分钟赶到约会地点,就相当于迟到了;乐于倾听,即使你不情愿;每天告诉你的伴侣(孩子、孙子、父母)你爱他们;书桌上要使用衬架;随时备上许多礼物,因此一直有东西能够送给别人;偶尔庆祝;对人友好。
母亲去世到现在差不多两年了,有时我还会冒出给她打电话的想法,尤其是当我看书或知道她必定会喜欢这本书的时候。虽然她已经离开了人世,但我依然可以告诉她这些。正如我对她说,美国政府承诺捐300万美元修建阿富汗图书馆。在本书出版之时,喀布尔图书馆已经竣工。我确信母亲已经获悉了消息。
母亲的朋友马丽娜·韦西为她撰写了一篇讣告,刊登在伦敦《卫报》上。讣告的开头这样写道:“玛丽·安·施瓦尔贝,享年七十五岁。半个多世纪以来,她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们初识的时候,玛丽·安是学校里的女生代表,还是卓越的学生首领。玛丽·安是优秀的倾听者和老师,在她当了祖母之后,这些品质也依然保留着。”
讣告谈及母亲的激情和工作成就。结尾处写道:“这样充沛的精力深藏在一个娇小平和、笑容满面、穿着优雅的女性身上。她穿着保守、出外午餐,也总去世界上条件极其恶劣之处。她曾是巴尔千半岛的选举监督,也曾在阿富汗遭遇过枪击。玛丽·安亲身经历过最艰险之事,对美好的事物却依然深信不疑。”
我觉得马丽娜写得恰如其分。母亲曾经对我说,不要对恶视而不见,要相信我们能用行动改变它。她对书籍的信心从不曾动摇,她深信书籍是人类兵工厂里最强大的武器。阅读形形色色的书籍,通过多种形式阅读,不论是电子的(虽然她不看)、印刷的还是有声的,都是最佳的娱乐方式,也是参与人类对话的方式。母亲还教导我们,你能够改变世界,而看书是最有效的方法。书籍让我们了解了生命中哪些事应该去做,以及该怎样向别人传达。在这两年中,我们一起读过了几十本书。在医院共度的几百个小时,母亲引领我,认识了书籍怎样令我们越发亲近,并维持这种亲密,虽然我们本就是一对很亲密的母子,虽然我们当中的一个已经去世了。
这本书揭示了人类的一项重大秘密:一个人在生命垂暮时分的最佳选择,是与家人一起重温毕生最喜爱的一本本书。那情景,就像站在峰顶俯视晚霞下一座座自己曾经翻越过的远山,充满着沁凉而又恢宏的诗意。
因此,这本书应该受到世间一切好书的感谢。它重新提升了阅读对于人类的终极意义,又对书籍的选择提出了关及生命的至高标准。这在阅读低迷而书籍泛滥的当代,尤为重要。
在笔调上,这本书写得真切、动情、深厚、机敏、幽默,是近年来少有的上好读本。
母亲诊断出胰腺癌晚期后,威尔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并自然地跟母亲沟通。从偶然的一天开始,他们一起阅读一本本同样的书,为了在母亲之后的化疗中两人可以一起探讨。两个人的读书会就这么开始了。在固定进行的读书会期间,他们开始了一段阅读广度和人生深度的对话之旅。从热门惊悚小说到经典畅销书,从诗歌到悬疑故事,从异想天开到精神层次探讨……《生命最后的读书会(全新修订译本)(精)》穿插着作者威尔·施瓦尔贝对儿时的回忆、母亲的不平凡经历、各自的人生际遇。借阅读,他们探讨了勇气、信仰、孤独,感恩、学习、倾听,甚至葬礼等多个话题,分享着各自对文字和生命的态度和观点。最终,他们可以真诚地交换彼此对死亡的观点了。正如作者所说:书让我们彼此更贴近,让我更了解母亲的一生和她的选择。这本书是作者与母亲的亲身经历,笔触温暖,整本书不只是对母亲的追忆,也是爱书人的飨宴。
每本书都是一个世界。读书不仅慰藉我们,更使我们学会睁眼,走出内心的孤岛,走进未知的世界,欣赏未曾见过的人,体验未曾做过的事,聆听未曾耳闻的话;读书也使我们惊奇,使我们智慧,教会我们去做人生必做之事,去爱此生该爱之人。读书,使我们的内心不再孤独,赋予我们爱与行动的勇气。
在这本威尔·施瓦尔贝所著的《生命最后的读书会(全新修订译本)(精)》中,你能够聆听到他们阅读的热情,感受他们在人生巨变中寻求与彼此沟通时展现出的细微而感人的爱,以及面对死亡的淡然与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