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钟的纬二路
汽车引擎轰响,突突的声音如同刚刚飞过头顶的那只黑乌鸦扔下来的排泄物。
车来车往的街道,白色塑料袋吐着长舌头,游荡在车轮之间,像夹尾巴的丧家犬。
被抛出车窗外的矿泉水瓶,它翻滚着不喊疼,它还想站起身来给世界一个沾满尘土的笑脸。
120呼啸着绝尘而去。商店的门永远敞开,买货的人还没有来。
手捧鲜花走出蛋糕店的那个男人,他脸上有青春的痘在生长,有奶油的憧憬在荡漾。
瓦工、改水、改电、电镐、钻眼、砸墙……站在大岗的任师傅把他的新名片塞进我手中,羞涩的阳光,花白的头发。
一去不复返的时光,生存在日子里沉沦。
仰望今天太阳
这个春天,天气是随机的。我在忙碌地增添衣物之间揣度着气温的厚度。
上班的人,等待昨天的通勤车,重复去年的故事。
拥有电脑、投影仪、中央空调的现代化教室,一群孩子在为造一个相同的句子而洋洋得意。格式化的学校,复制的都是相同的快乐,和悲哀。
仰望今天太阳,没有人想起昨天太阳的模样。历史总被忽视,而人们却总在越来越小的事物中沉迷。
不能自拔。
当桃花如约盛开,丁香紫色的衣裙摇摆。我终于看见一个男人停下脚步,把脸深深埋进春天。
雨还在路上
没有生产厂家的风,被困在一座废弃工厂内。
断了肋骨的铁门,患白癜风的外墙,空空如也的仓库,那老鼠随便进出的总经理办公室,破碎的玻璃尖牙犹在闪烁咄咄光芒。
生产条例还在。职工守则还在。被蜘蛛网笼罩的世界地图还在。只有公司领导责任制被人用烟头摁出一个大大的黑洞。
大大的黑洞。
这座曾经显赫一时的国营工厂,往日的喧哗和辉煌哪里去了?幸福得像花儿一样快乐的工人哪里去了?
春天的阳光没有温度,褪去字迹的便笺纸在回忆中取暖。
乱石堆里有去年的荒草在返青,婆婆丁还不懂得珍惜。
挖菜的人走在路上。
雨没有下,还卡在一个人的喉管内。
它们喜欢沉默
炊烟还热,生活却变凉。
断弦的雨,吹灭了黄昏,掐断了野菊花返乡的灯盏。 那些水坑中的星光,闪动尘世的涟漪。水缸上的瓢。圈中的猪。笼里的鸡。停止进食的牛。火炕上蜷着的猫。金黄的苞米粒子。长芽的土豆。漏风的墙。
它们都在沉默,它们喜欢沉默,它们在沉默里沉默。
我路过的那一片草丛
我在辽阔的黄昏中看到了生命的欢乐。
蚂蚁端坐在蒿草叶上品尝阳光递过来的微风,金龟子为一场演出,忙着试穿礼服。蜜蜂没有闲心听蝈蝈为秋天创作的朗诵诗,它要在日落之前搬运最后一桶生活的蜜。
水泥甬道上的电线杆、站牌和我一脸痴迷地倾听这最后的村落、最后的多音部合唱。
如果可能,我真的希望城市建设者们,放过这片土地,救救这些热爱生活的生命。
下班的尾气纠结着城市浮躁的欲望,被劣质水泥厚厚掩盖的人心,在红绿灯面前丧失了辨识方向的勇气。
只有这一片草丛保持着生命原始的旺盛,也只有隐藏在开发区灌木丛后的这一片草丛,明天被强拆。
酒好,好酒
时间在推杯换盏中流逝,夕阳下的那群汗淋淋的男人,躺在树荫底下说着女人,或坐在几块摞起来的红砖上面,议论着年成、岁数、酒的价钱。
临河的石头,看流水在谈笑风生里自西向东流去。
而醉倒的酒瓶,二三结对,三五成群,在四季发财、六六大顺的酒令里,干掉了工作中的苦恼烦忧。
情谊,像后劲十足的60。高粱烧。这等时刻,怎是几个公、侯、伯、子、男能有?
喝醉酒的男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在踉跄的脚步里,不知道是醉在酒中,还是醉在愉悦里。
他们在起伏不定的道路面前,不清楚哪一步是惆怅,哪一步是慰藉。他们只是在互道保重的时刻,嘴里还在喃喃地说:酒好,好酒。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