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院士这些年断断续续地记载了一些求学之路、社会经历、技术欣赏和随想记忆,按时间先后串联起来的写成了这本回忆录,但是,中国工程院规定统一称为传记,所以,称为自传。
《孙玉自传》副书名为“静静的旅程”。因为,这大体符合孙玉院士的实际情况。
1936-1945年,国家经历轰轰烈烈的抗日战争时,孙玉院士悄悄地出生并长到9岁;1945-1952年,国家经历轰轰烈烈的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他静静地读完了小学和中学,随后又读了大学;1966-1978年,国家经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他在实验室、高山和密林中静静地从事科研工作;1978年开始,国家经历轰轰烈烈的改革开放,他在科研生产第一线,静静地成为工程师、高级工程师、研究员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中国工程院院士;时至2014年,国家经历了30余年轰轰烈烈的小康建设,终于成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他悄悄地退出了最后的创业。阅读孙玉院士的自传,了解一个兢兢业业为国家贡献的老人的一生。
孙玉,通信技术专家。1962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参加了我国通信技术数字化全过程,1995年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这本《孙玉自传(静静的旅程)》称自传,其实是回忆录。其中,记载了孙玉的求学之路、社会经历、技术欣赏和随想记忆。
近年,我国正在经历国民经济信息化进程,阅读本书,可能会得到某些启发。
在科研第一线那3年(1964)
(一)从修理仪器开始
军事训练完成之后,我们都戴上了红领章,成了学员。据说是总工程师的主张,把这300多学员都分配到仪器室和结构室。我被分配到仪器室修理组修理仪器。开头什么都新鲜,但是时间长了,产生了抱怨,我清华大学毕业生就配修理仪器吗?我以这种心情给总工程师写了一封信。后来,这封信辗转落到指导员手里。他对我提出了温和的批评,说总工程师是党外人士,有意见可以通过党支部提出。
(二)工作的乐趣
研究所1962年春天从北京迁移到此,有一些仪器尚未拆开包装箱。仪器数量之大,种类之多,真让我大开眼界。抱怨归抱怨,工作归工作,乐趣会冲淡抱怨。我单身一人,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在宿舍、食堂和研究室这边长不过百米的等边三角形上,周而复始,夜以继日,拆开、清洗、修理、安装、测量这些五花八门的仪器,我几乎得了精神病,见到仪器就想拆。这时,我已经被任命为修理组工程组长了。这一年实习,养成的分析能力和动手能力,为我一生奠定了基础,看来,总工程师的主张真是高明。
(三)我的第一位导师
辅导我的是蔡亚培先生。他是一位40岁左右的微波测量专家,为人严肃,仪表堂堂;有轻微口吃,说话严谨,对待学员严格,好恶分明。一位哈军工毕业的学员,偶然出现一次错误操作,就被他当众严厉批评,使得这位学员许久抬不起头来。有一次我把一部进口仪器的后面板当成前面板给拆开了,仪器零件散满工作台,我一时不知所措,这确实是严重错误。先生过来皱皱眉头,迅速恢复了原状,然后说了一声“以后注意”。这件事我50年后仍记忆犹新。
我总忘不了蔡亚培先生。他被定性为“历史反革命”,所以,尽管他已经是国内知名的微波测量专家,仍然不得重用。在我当了研究所副总工程师时,他仍然是仪器室副主任。在“文化大革命”之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时,他的“历史反革命”问题澄清了。我们这些学生力陈他的学识和为人,他得以被任命为所副总工程师。不久之后,他去北京看望同学,竟然一去未归。据说,他酒后心脏病发作不治。后来,他多年分居的妻子来整理遗物,除了书籍之外几无余物。我们这些学生常常悔恨,如果我们不因义愤而力推他出山呢?
(四)调入第十二研究室
1963年9月,也就是刚刚一年实习期满的时候,人事处通知我去新成立的十二室报到。我拿着通知书,通过一道门岗进入了东保密区,又通过一道门岗进入十二室,如果把兵营门岗算作第一道门岗,其实这是第三道门岗了。我们仪器室是在保密区外边,因而,常常感觉这里很神秘。我是第16个调入这神秘的刚刚成立的研究室,这令我终生难忘。 (五)研制原子弹试验遥控设备
室主任把我交给工程组长,工程组长交代了研制任务。没过几天,交给我一位大学生和两位中专生,同时任命我为专业组长。我们4个人——吴美先、崔国义、陈成仁和我,经过大概300多个日日夜夜,研制完成了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遥控系统发端机。当我们研制的系统设备由几辆卡车拉走时,如同永别亲人,灵魂也跟着走了,我因虚脱而一病不起。在随后的年月,我经历了多次这样欣喜与悲痛交织的时刻。以前,我只知道人间有感情,殊不知这人与物也存在感情。我们把那些毫无生气的零件组装在一起,它居然具有了一种功能。每逢自检完成之后,那绿灯闪闪,似乎告诉我,我好着呢。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1964年,当然是中国人难忘的年度。中央电视台常常回放那第一颗原子弹试验的情景。首先是那程序仪面板上红灯跳动,然后是那蘑菇云冲天升起。谁也不会注意,在那红灯跳到设定位置时,由遥控发射机发出指令,启动高速摄像机,才录下了那瞬间的场景。
难忘1964年。
(六)他们创造了奇迹
1964年,我国电子科技水平究竟怎么样?我们的研究室主任修理过广播接收机,他手下的4位工程组长都未动过手。由一位教授和一位研究员领着几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到我们研究室,就算是成立了中国核电子研究院。看得出他们也未动过手。令人佩服的是,就是这样一个班子,我国当时仅有的电子精英,领导研制了我国第一个原子弹试验遥控系统,并且成功执行了第一次试验任务。
那么,这套系统是谁研制的呢?完全是由我们这些刚刚毕业一年多的大学生和中专生动手研制的。在那4位工程组长领导下,经历300多个日日夜夜彭光华(1962年大学毕业生)带领研制了程序仪;我(1962年大学毕业生)带领研制了发射机;桂福康(1961年大学毕业生)带领研制了接收机;室主任带领几位工程组长们完成了系统联试;室主任带领几位工程组长在试验现场执行了试验任务。这就是1964年的技术现实。同样令我敬佩的是,这批大学生和中专生的创业精神、敬业精神、刻苦精神、务实精神和研制能力。
(七)他们起到了历史作用
经过“文化大革命”那莫名其妙的过程之后,这些室主任和工程组长都退出了科研生产第一线。我们这批学生,以主力形态出现在中国电子科技研究的第一线。如此演变,我常常感到惋惜。为什么不能给这些老师们更多时间,让他们适应新的形势?但是,客观而言,这种更新换代是迟早的事。这些学生受过完整教育,而他们没有;这些学生没有科研经验,而他们也没有;这些学生年轻,而他们比较年长;这些学生都是基层学员,而他们是技术骨干。因而,面对全新科技问题,他们常常出于尊严而保持无奈的沉默,这些学生则无所顾虑地发表意见。待这些学生研制成功预期的系统设备,他们除了因完成任务而解除负担之外,将如何考虑?于是他们陆续转入支持工作或者管理工作。前进也罢,退出也罢,毫无荣辱可言。这是历史的发展过程。重要的是,大家都起到了历史作用。在50年之后,我们这一代退出不也是如此吗?前浪带后浪,后浪推前浪,才形成长江黄河的白浪滔天。
(八)历史评价
2014年回顾1964的电子技术水平,心情如何?从技术水平来看,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就当时的应用而言,不能不感慨万千。
就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而言,原子弹研制经历千辛万苦,但是,就试验而言,何其简明。无非是在起爆(0时)前后,按设定的时间,开动那些形形色色的测试仪器,以记录极其珍贵的爆炸过程数据。现在,做到这点何其容易。但是,当时,面对那样高的可靠性要求,面对那严格的时间要求,然而,现实又是那样单薄的技术基础,那样原始的器件状况,那样缺乏经验的技术群体。如果来能按时研制完成这套遥控系统,如果这套遥控系统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出现了故障,结局将会怎样?
(九)经验的价值
当年的火箭试验情景又是怎样?基本功能也是那样,在火箭起飞前后,把那些测试仪表按设定的时间启动。基地的战友们采取了种种可行办法,吹口哨、大喇叭广播、打旗语、跑马通知,直到电台通话等。就是如此努力,还是积压了很多任务。
病愈之后,我着手研制火箭试验遥控系统。在组长调研清楚使用要求之后,由于有了以前的经验,我用一个月时间就研制成功了科研样机。根据这个样机,我们专业组其他同仁很快研制成功一个实用时序遥控系统。基地很快完成了积压的任务,且简明、适用。可见,自己经验的价值。
(十)现实问题
50年之后的现在,我国电子信息产业的技术水平和产业基础是另一番天下。国家在着力实施信息消费、智慧城市、物联网等国民经济信息化的宏伟规划,但是,却出现了“选题难”的问题。看来,应用场景是值得深入研究的重要课题。(p073-077)
中国工程院正在组织编写出版《中国工程院院士传记系列丛书》。工程院领导让我也充个数。我受宠若惊,但苦无建树:既无震动,也无亮点。据实而言,我这几十年未曾偷闲,静静地做了一些设备研制和总体工程设计,但是,由于内容涉密,不便公开。所幸,这些年断断续续地记载了一些求学之路、社会经历、技术欣赏和随想记忆,我想拿这些陈年旧账充数了事。本书是按时间先后串联起来的回忆录,但是,中国工程院规定统一称为传记,所以,称为自传。
本自传副书名为“静静的旅程”。因为,这大体符合我的实际情况。1936-1945年,国家经历轰轰烈烈的抗曰战争,我则悄悄地出生并长到9岁;1945-1952年,国家经历轰轰烈烈的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我则静静地读完了小学和中学,随后又读了大学;1966-1978年,国家经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我则在实验室、高山和密林中静静地从事科研工作;1978年开始,国家经历轰轰烈烈的改革开放,我则在科研生产第一线,静静地成为工程师、高级工程师、研究员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中国工程院院士;时至2014年,国家经历了30余年轰轰烈烈的小康建设,终于成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我这个早已超龄的工程师则悄悄地退出了最后的创业。
现在国家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我这个老朽则一边静静地欣赏这太平盛世,一边回忆我静静的人生旅程。
看得出,本书是按时间先后串联起来的回忆录,但是,中国工程院规定统一称为传记。称为回忆录,我似乎还比较坦然,因为这些平淡的内容都是真实的;称为传记,我确实有些忐忑,因为我的一生既无震动也无闪亮。事到如今,只好充数了事。
这些回忆片段都是当年随手的记录,延续这么多年,整体来看,可以说是参差不齐。现在把它们串联成为一个整体,不得不做一些填平补齐的工作,因此,从每一个片段来看,也未必和谐。至于内容,这些社会经历、技术欣赏、阅历看法、今昔联想、生活琐事等陈年旧账,难说有什么参考价值或纪念意义。经历如此,水平如此,我也尽了所能,也只好就此冻结。
所幸葛能全先生给予了珍贵指点和细致修改,吴晓东同志也提出了良好建议,剩下的只好麻烦责任编辑了。在此,对于为出版本书提供指导和帮助的各位学者和编辑致以衷心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