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九三年夏天,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正在神州大地上生机勃勃,歪嘴昆请到了曾教出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获奖学生的老师,在其他校董中,威信就更高一些。威信高就表示在开校董会时,他可以随便“拔你母”而其他人不能“拔”。老师到位了,就开始当年秋季的招生。老师们的意见是,只用一年来培养,并不能代表“瑞溪新街私立小学”的教学水平,起码要四年——最高的年级设为三年级,四年后小学毕业考,便可初见成效。杀猪佬校董们都是浑身肥油的火暴脾气,哪有耐性等四年,拳头纷纷捶落,会议桌上都是猪油印。歪嘴昆说:“拔你母!四年?鬼知道我能不能活四年,你们个个比我老,更活不了那么长。两年好了,最高的,招五年级的。”
退休教师们为鸣响第一炮,在一九九三年热风弥漫的暑假,四处寻访镇上学习成绩好的小孩,让其家长把小孩转学过去,说是学费可以少交,入学考试排前三的,还可以免学费,“只要来了,一切好商量!”
“好商量。”
“先来,再说咯!这是入学考试的报名单,填了,就拿来给我们……”
“好商量的!不成问题。”
经过一九九三年秋到一九九四年夏整整一年的努力,私立小学已初见成效,不少学生在考试中力压瑞溪镇中心小学,杀猪佬天天嗓门奇大酒量倍增,满嘴“拔你母”都带着光荣和骄傲。一九九四年暑假时,老潘接到了歪嘴昆的邀请,让他把即将升六年级的小孙子潘宏亿转学到新街私立小学。老潘犹豫不决,又在捋山羊胡,做深深思索状。歪嘴昆指着他大骂:“叫你入股你不入,让你孙子来读书你也不肯?我免他学费行不行?不然,我叫人在街上打他,见一次打一次,把他的嘴打得比我的还歪。”老潘说:“我考虑考虑,你们选学生,我也得选老师。”他摸着胡子,摸得歪嘴昆吐出满口猪油腻腻的脏话。老潘是越来越得意了,偏偏歪嘴昆有解决不了的事,还得找老潘指点“一二三”,歪嘴昆忍气吞声,喷出来的猪油腻腻,还得吃回去。
后来上门当说客的老师就和老潘谈得极为愉快。看到镇上或周边村子一些学习好却一贫如洗的学生已纷纷到私立小学报名,老潘也心动了,他决定去私立小学探访一番。老潘最不满意的,就是学校竞没有一个校门,也没写一个门牌。一个老师叹气说:“一个教室散一个角落,把门牌摆哪?”老潘说:“那也得有个东西,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学校吧?”那老师手一指:“那不是?”手指的方向,竖立着一根高耸的旗杆,比镇中心小学的旗杆要高几米。这自然也是歪嘴昆的杰作,他坚持在旗杆的高度上,有压倒性的优势。
暑假了,旗也就没升,要不然红旗招展,这满地乱飞的垃圾,很像是被红旗扇起来的。新街虽叫“新街”,房子是近些年才修建,却也继承了瑞溪镇老街旧巷的光荣传统,粪便与污水争臭,袋子和灰尘齐飞。老潘伸手抓住一个飞过来的塑料袋,手一甩,袋子改变个方向,继续飞。
老师说:“老潘啊,我们校长的孙子,上四年级,原来是县一小的尖子生,现在也转来新街小学了。连他都把孙子转过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老潘当即帮潘宏亿报了入学考试的名,耳边忽地听到一声:“呜……”
“呜……”
——耳鸣又严重了吗,还是又听到那声音了?在家里,他一听到这声音,就伸手去夺孙子手中的小号,小孙子跳开,回答:“我哪有吹?你哪只眼看到我吹了?”老潘想说不是眼睛看到,是耳朵听到,可他又很清楚,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他能跟孙子说,他半夜里时常听到有小号吹响?他能跟孙子说,除了小号,在半睡半醒之间,他还听到各种说不清是什么声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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