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担心他的安全,恳求他留下。对此,他明确表示,这是办不到的。他说:“我不能对朋友失信。”倘若只是单独一人,也许可以放弃计划;可是,克利斯朵夫带着船只、罗盘和海图在海岸上等他,潮水马上要退了,母亲在倚门而望,他非走不可。
他俩难合难分,耽误了许多宝贵的时光。最后,他们终于分手了,他向山下走去。当他的脚步声快要完全消失时,她渴望至少能够再看看他的身影,她悄悄地追上前去,凝视着他那渐渐缩小的影子。有一瞬间,她激动得差点要冲上去,把自己的命运与他系在一起。但是她不能。
一个与他相似的黑影在大路上与他会合,那是他的朋友克利斯朵夫。她望不见他们了;他们在向四英里外的市镇和海港方向奔去。她精神沮丧地转过身来,心灰意懒,移步回家。
军营中的归营鼓响了。但现在她心上已经没有军营了;在她的心中,它已经像古亚述人的营垒被死神光顾后一样地死寂了。
她默默地走进屋子,谁也没有碰到,就顾自上床了。巨大的悲痛开始使她无法入眠,后来又把她扔进沉睡之中。第二天早晨,父亲在楼梯下碰到她。
“古尔德先生来了!”他得意地说。
汉弗莱住在旅店里,已经来探询过她了。父亲手上拿着的那面十分精致的镶在凸纹银框中的镜子就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他说一小时之内再来约她散步。
那时,农家中漂亮的镜子比现在罕见。菲莉斯对这面镜子赞赏不已。她瞧见自己的眼睛沉甸甸的,竭力想使它们快活一点。汉弗莱先生始终默默地暗自遵守婚约,她也应该照此办理,并且只字不提自己的失检之处。她戴上帽子,披上护肩,当他按时到来时,她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两人散步时菲莉斯感谢汉弗莱赠送她美丽的礼物,接着,谈话就完全由他一个人独揽了。他诉说了近来世风的变化,借以避免其他比较涉及私人的话题,那倒是她所求之不得的。他字斟句酌的谈吐使她不安的心情和纷扰的思绪有些平静下来。她当时极其哀伤,要不然,一定会察觉出他狼狈不堪的窘态。终于,他突然话题一转:
“我很高兴你喜欢我那小小的礼物,”他说,“说实话,我想借以笼络你,请你帮我摆脱困境。”
菲莉斯听了莫名其妙,这么一个男子汉,居然会有仰仗于人的难处。
“菲莉斯,我现在向你摊底,我非得把这个关系重大的秘密说开了,才能请你表态。我已经结婚了。是的,秘密地与一位亲爱的美人儿结了婚。那个美人儿,你只要认识她——我希望你将来会认识她——就一定会赞扬备至。但她不是我父亲中意的那种女子,你也知道家长的意见是怎么回事,我只得一直严守秘密。毫无疑问,那会引起一场激烈的争执。不过我以为,只要你肯乐助,难关是可以渡过的。只要你成全我,做件好事,当我把秘密告诉父亲时,你就说无论如何不能嫁给我或者诸如此类的话,我担保,一切会化险为夷的。我急于要取得他的同意,以免造成纠纷。”
对于这个意外的问题,菲莉斯是怎么回答的,她已经忘了,也记不清对他讲了什么忠告。然而,她确实如释重负,喜形于色。她恨不得把心中的烦恼全都倾吐出来;如果汉弗莱是个女人,那她一定会把自己的遭际和盘托出。但对于他,她却不敢;再说,在她爱人及其同伴有足够的时间脱离危险之前,确实也有必要保持沉默。
她回到家里就躲了起来,一边懊恼自己没有远走高飞,一边缅怀与马修斯·蒂纳自始至终的一次次幽会。他在自己的故乡,在当地的女人中间,可能很快就把她忘怀了,甚至连名字都会抛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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