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哈代所著的《苔丝》描写了一位农村姑娘的悲惨命运。哈代在小说的副标题中称女主人公为“一个纯洁的女人”,公开地向维多利亚时代虚伪的社会道德挑战。
小说讲述了女主人公苔丝生于一个贫苦小贩家庭,父母要她到一个富老太婆家去攀亲戚,结果她被少爷亚历克诱奸,后来她与牧师的儿子克莱尔恋爱并订婚,在新婚之夜她把昔日的不幸向丈夫坦白,却没能得到原谅,两人分居,丈夫去了巴西,几年后,苔丝再次与亚历克相遇,后者纠缠她,这时候她因家境窘迫不得不与仇人同居,不久克莱尔从国外回来,向妻子表示悔恨自己以往的冷酷无情,在这种情况下,苔丝痛苦地觉得是亚历克·德伯使她第二次失去了安吉尔便愤怒地将他杀死。最后她被捕并被处以绞刑。
《苔丝》是托马斯·哈代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以女主人公苔丝的遭遇为主线,描述了美丽的诗化形象与周围阴暗现实的冲突,具体生动地描写了19世纪末资本主义侵入英国农村之后小农经济的解体以及个体农民走向贫困和破产的痛苦过程。通过对一个纯洁的女子在精神和肉体上所遭受双重迫害的描写,对一个女性的丰富深刻的精神世界的揭示,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法律、宗教、伦理道德、婚姻制度以及资本主义实质等做了大胆而无情的揭露和控诉。
第一章
五月下旬的一个傍晚,一位中年男子正从沙斯顿赶回自己的家乡——马洛特。该村庄坐落在与沙斯顿毗邻的布雷克摩(或布莱克摩)山谷里。这位中年人拖着两条蹒跚的腿,步态倾斜,整个身子总是有些歪向左边。他偶尔把头轻巧地一点,仿佛是对什么事情表示赞同,其实,他并没有在特别思考任何事情。他胳膊上挎着一只盛鸡蛋的空篮子,帽子上沾着一层乱糟糟的绒头,摘帽子时用大拇指捏住的那个地方,已经磨损了一大块。不一会儿,他遇到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上了年纪的牧师,骑着灰色牝马,信口哼着小调。
“你好。”挎着篮子的人说。
“你好,约翰爵士。”牧师说道。步行的男子又走了一两步,便停住脚,转过身子。
“呃,先生,俺真不明白,上回赶集的那天,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俺俩在这条路上相遇了,俺对你说了一声‘你好’,你也是像方才一样回答:‘你好,约翰爵士。’”
“不错,我是这么说过的。”牧师说道。
“在那以前还有过一回,大概快一个月了。”
“或许是的。”
“那么,你干吗三番两次地叫俺‘约翰爵士’呀?俺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做小生意的乡巴佬,名叫杰克·德贝菲尔呀。”
牧师拍马靠近了一两步。
“那只是我一时的兴致所在。”牧师说道,迟疑了一会儿,他又改口说:“那是根据我不久前发现的一件事。我是在编写新郡志而考查各个家谱时,偶尔发现了这件事。我是斯塔福特路的特林厄姆牧师,喜爱收藏古物。德贝菲尔,你真的不知道你是古老高贵的爵士世家德伯维尔的直系子孙吗?德伯维尔的始祖是佩根·德伯维尔爵士,根据《功臣谱》的记载,这位著名的武将是随同征服王威廉一世从诺曼底来到英格兰的。”
“以前俺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桩事呀,先生!”
“这是真的。仰起你的下巴来,让我好好端详端详你的面部轮廓。不错,这正是德伯维尔的鼻子和下巴——不过瘪了一点。你的祖先就是协助诺曼底的埃斯特玛维拉勋爵征服格拉摩根郡的十二个武将之一。你家族的分支在英格兰的这一带到处拥有庄园,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斯蒂芬王朝时代的《国库年报》里。在约翰王统治时代,其中有几个豪富还把受封领地捐赠给了僧兵团。在爱德华二世时代,你的祖先布赖恩被召到威斯敏斯特,出席了那里的大议会。在克伦威尔时代,你们家族有所衰败,但不算严重,在查理二世统治时代,你们家由于忠于君主,被封为‘御橡爵士’。呃,你们家族中已有过好多代约翰爵士了,假如爵士封号也像从男爵那样,可以世袭相传,那么,你现在不就是约翰爵士了吗?实际上,在古时候,爵士封号就是父子相传的呀。” “俺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简而言之,”牧师用鞭子果断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做了结论:“在整个英格兰也几乎找不出另一个像你这样的高贵家族。”
“天哪,难道这是真的?”德贝菲尔说道。“可俺在这儿到处碰壁,年年都一样,人们不把俺放在眼里,好像俺只不过是教区里最不起眼的平头百姓……特林厄姆牧师,大伙儿知道俺这桩事儿有多长时间啦?”
牧师解释说,据他所知,这桩事儿已经完完全全地被人遗忘了,根本谈不上是否被人知晓。他自己的调查开始于去年春上的一天,他碰巧看到了刻在马车上的德贝菲尔这个姓氏,由于对德伯维尔家族的盛衰变迁极感兴趣,他就寻根究底地考查了德贝菲尔父亲和祖父的有关情况,直至彻底弄清了这个问题。
“开头,我并不想把这个毫无价值的事实讲给你听,免得打扰了你,”他说,“但是,我们的冲动有时候强于我们的判断力。我以为你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情况呢。”
“是啊,的确是的,有过一两回,俺听说俺家在来布莱克摩山谷之前,日子要好过得多。可俺没去理会,只是以为俺家曾经有过两匹马儿,而不像现在这样,只有一匹。俺家里倒有一把古老的银匙,也有一个古老的印章,可是,老爷,银匙和印章又能说明什么呢?……哪里想到俺和这些高贵的德伯维尔一直是同宗共祖呐。据说俺老爷子有些秘密事儿,他不肯说出他是打哪儿来的……那么,俺冒昧地问一句,眼下俺家的人在哪块地方生烟火呢?俺是说,俺德伯维尔家的人眼下住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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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丝》的作者哈代,这位跨世纪的文学巨匠,其地位是举世公认的,他既是英国19世纪后期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的代表,又是英国20世纪的大胆探索和开拓的“现代诗歌之父”,在小说和诗歌这两个领域都为人类的艺术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于1840年6月2日出生在一个没落的贵族之家,他出生的这一带地方,英格兰西南部多塞特郡的一个村庄——上博克汉普顿,在英国历史上曾经是赫赫有名的西撒克逊王国,环境古朴,景色幽静,独具一种神秘的色彩,而且到处都是历史遗迹和古代轶事。哈代的父亲是石匠,同时爱好音乐,是教堂乐队的成员。这对哈代的音乐才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使得哈代在孩提时代就对音乐心醉神迷,有着出奇的敏感。哈代的母亲是一位非常聪慧的女人,可以说是哈代的启蒙教师。哈代长期生活在牛鸣羊咩、鸟语花香的多塞特郡的自然环境里,直到22岁才离开此地。他先在村里上学,后来又转到郡城上学。1856年,他16岁时,开始在一名教堂建筑师身边当学徒,靠自己的劳动维持生计。同时,他刻苦自学拉丁语和法语,又在朋友的帮助下,学习希腊语,并开始写诗。在此期间,他认识了当时多塞特郡有名的语言学家和诗人威廉·巴恩斯,在巴恩斯的影响下,哈代对诗歌的兴趣得到了激发。1862年,他到了伦敦,仍旧学建筑和从事建筑工作,同时,在自学成长的道路上奋力拼搏,继续从事诗歌创作。但他没有获得发表诗作的机会,于是转而从事小说创作,并以自己的实践证明,一个诗人能用富有诗意的语言来获得小说创作的成功。
在文学领域获得成功之后,他放弃了作为谋生手段的建筑工作,专门从事小说创作,自1871年发表第一部长篇小说《计出无奈》之后,他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激情,以惊人的力量写下了《卡斯特桥市长》《苔丝》等14部长篇小说和4部短篇小说集。后来,在1895年《无名的裘德》出版之后,他又毅然放弃小说创作,集中精力写诗,用诗歌形式来抒发他的意志和情感,以晚年30多年的诗歌创作和近30年的小说创作平分秋色。他出版了诗集八卷,近千首抒情诗,此外,还有记叙拿破仑时代的史诗剧《列王》。直到他去世的1928年,当他已是88岁高龄的时候,还编订出版了最后一部诗集《冬天的话》。这在英国文学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由此可见,哈代的创作可以分为小说创作和诗歌创作两个部分,但无论是小说还是诗歌,他都满怀深情地描绘了威塞克斯的悲凉和自然风光以及自然中的人类与宗教、法律、伦理道德以及遗风旧俗的悲剧性冲突。
在小说创作方面,哈代将自己的作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性格与环境小说”,这是他具有独特风格的作品,标志着他现实主义创作的最高成就,包括《远离尘嚣》(1874)、《还乡》(1878)、《卡斯特桥市长》(1886)、《苔丝》(1891)、《无名的裘德》(1895)等著名小说。
第二类是“罗曼史和幻想”,包括《一双湛蓝的眼睛》(1873)、《号兵长》(1880)等作品。
第三类是“爱情阴谋故事”,包括他的第一部公开发表的小说《计出无奈》(1871)、《埃塞贝塔的婚姻》(1876)等。哈代认为,这类小说所注重的主要是事件本身,有矫揉造作的情节描写,但有些场景并不排斥对生活的忠实。
最能代表哈代创作精神的“性格与环境小说”也被称为“威塞克斯小说”,因为这类作品都以哈代的故乡“威塞克斯”为背景,抒写了19世纪末资本主义侵入英国农村后,小农经济的解体和农民生活的贫困,它们既是英国社会中资本主义逐渐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时期的农村衰落景象的挽歌,又是对这一社会的法律、宗教、伦理、习俗进行批判的檄文。
尽管他因《苔丝》和《无名的裘德》遭到强烈抨击之后而放弃了小说创作,但在诗歌创作方面,他那悲哀的心灵仍旧背负着人间的苦难,文体的改变,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对人类悲剧命运的关注,而是继续描写一些悲惨的偶然细节和悲惨的必然结局。而且,场景范围更加扩大,悲剧意识更加深沉。
……
再则,哈代在作品中使用了大量的自然意象来用作比喻,他对自然界的各种意象的感受都十分敏锐,而且具有独到的观察力,能捕捉到大自然中最典型、最生动的意象来用作比喻的客体,以此来增强这部作品中苔丝形象的诗化特征和自然属性,他甚至“用地质学和古生物学的比喻,来坚固地创立了苔丝形象的古朴特性和她意识的理想品质”。
由此可见,苔丝形象之所以深深打动人心,是与哈代诗歌创作中常用的手法和技巧分不开的,而且在塑造这一形象时,哈代也饱含着诗的激情,西方有的论者就曾认为,哈代描述苔丝时,不是把她当作他小说中的人物,而是把她当作他失去的,但永远无法忘却的昔日的爱情。他创造了她,用诗的光环装饰了她,又很不情愿地一让一个又一个磨难伴随着她,同时对她同情、对她爱怜,并且用自己的胸膛来养息她那受伤的名字(正如卷首的题词所表示的那样)。哈代在20多年后所创作的组诗《昔日爱情之遗物》中所表现出的那种凄切动人的失落情绪在《苔丝》中已经有了明显的展现。
当然,我们也应看到,哈代虽然对苔丝的形象和苔丝悲凉的一生寄予深切的同情,但他是用唯心论解释社会变化的原因,他深受叔本华等人的影响,认为有一种弥漫宇宙的意志力主宰着人类的命运,正是这种在冥冥之中支配人类命运的、不知善恶、冷酷无情的“内在意志”,把人生变成了一系列的不幸和绝望,因此,作者在对苔丝悲剧深表同情的同时,又以神秘主义和宿命论的观点来解释苔丝悲剧的原因,甚至把苔丝的毁灭也看成是“众神的主宰”对她的“戏弄”。出于这种思想的指导,他力图把希腊悲剧的主题移植到英国小说中,认为这是人和命运的冲突。这样,苔丝的形象既有反抗命运的一面,又有顺从命运安排的一面,这些都是作者本人思想局限性的反映,表现了他既揭露社会阴暗又看不到出路的浓郁的悲观主义情绪。
不过,对人类命运的焦虑以及悲观主义的情绪与诗的因素向来不是对立的,它是哈代小说创作和诗歌创作的一个共同基调,两者在这一方面互为补充、互为渗透,不过,在后期的诗作中表现的焦虑更为明显,所显露出的悲哀更为深刻,悲剧意识也更为强烈了,就连戏弄苔丝的“众神的主宰”也不再过问人间了,如在《健忘的上帝》《除夕》等许多诗篇中,哈代认为控制人生的已经不再是“命运”,而是“偶然”了,上帝已经忘记自己所创造的受苦受难的人间,所以,对于人类来说,上帝即使活着,也已经是虚无的存在了。他甚至表现出尼采式的“上帝死了”的思想,如在《上帝的葬礼》一诗中,他认为上帝“被毫不妥协的、残酷的现实所粉碎”。因此,他在不理解社会罪恶根源和社会弊端的症结所在、找不到解决矛盾的办法的情况下,产生了人生、宇宙都已失去目标的更为强烈的悲观主义情绪,发出一种听天由命、悲天悯人的感叹,流露出一种对人类永远无法逃脱悲剧命运摆布的无可奈何的悲哀和困惑以及“现代主义的创痛”。
现在,在哈代的全部小说中。《苔丝》吸引着最为广泛的读者。这部作品的普及性取代了早期《还乡》的优势。甚至可以断言,哈代的这部小说预示了一种在1891年并未逼近的情绪,这是已经得到证实的。差不多一个世纪过去了,可我们读到它时。还时常觉得是在读当代的作品。
——[美国]哈罗德·布鲁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