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尔金(叹着气)这样的生活啊……人的生活就像野地里长得漂漂亮亮的一朵花,来了一只山羊,把它吃了,那么,这朵花就算没有了。
沙别尔斯基什么都是荒谬、荒谬、荒谬的啊……(打呵欠)荒谬和骗局。停顿。
鲍尔金听我说,先生们,我一直在教尼古拉·阿列克塞耶维奇怎样去弄钱。我刚才还给他想了一个堂皇的计划呢,只是他跟往常一样,总是泼冷水。劝不动他……你们就看看他的样子吧:伤感、忧郁、消沉、神经衰弱、垂头丧气……沙别尔斯基(站起来,伸懒腰)你给谁都想过计划,你这个天才。每个人你都教给他怎样去生活,你似乎也可以在我身上试一回呀……给我上一课,你这个有智谋的人,给我指出一条出路吧……
鲍尔金(站起来)我洗澡去……再见了,先生们。(向伯爵)你能走的路子多得很……我如果处在你的地位,不出一个星期,准能进两万。(走)
沙别尔斯基(跟上他)用什么办法呢?喂,教教我。鲍尔金用不着教。很简单。(走回来)尼古拉·阿列克塞耶维奇,给我一个卢布!(伊凡诺夫一句话没有说,把钱给他)Merci!。(向伯爵)你手里的王牌还多得很哪。
沙别尔斯基(跟上他)那么,这些王牌都是些什么呢?
鲍尔金我如果处在你的地位,不出一个星期,即使不往多处打吧,也准能进三万。(和伯爵下)
伊凡诺夫(停顿一下之后)多余的人,多余的话,非得回答不可的无聊问题——这一切,都叫我厌烦得非常不舒服啊,大夫。因此我逐渐变得好发脾气、急躁、粗暴了,连自己也都不知道怎么这样庸俗了。我成天不断地头疼;我睡不着觉,耳鸣……然而又没有法子把这一切摆脱掉……我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哇……
里沃夫我要跟你郑重其事地谈一谈,尼古拉·阿列克塞耶维奇。伊凡诺夫谈什么?
里沃夫关于安娜·彼特罗夫娜。(坐下)她不肯到克里米亚去,可是跟你一块儿去,她会肯的。
伊凡诺夫(沉思)一块儿去,我们就必须有那笔费用。而且,那么长的一个假,我也请不下来。今年的休假,我早已度过了……
里沃夫好,情形就算是这样吧。那么,再谈另外一点。治疗肺痨,最重要的条件,是要心情绝对平静,可是你的太太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会儿的安静。你对她的态度使她一刻也不能平静。原谅我,我有点儿激动,所以我要坦白地跟你说说。你的行为是在要她的命啊。
停顿。
尼古拉·阿列克塞耶维奇,不要再叫我对你保持这种印象了吧!
伊凡诺夫这话都对,十分对……我早料到我是非常有罪的。然而,我的思想完全混乱了,我的灵魂被一种惰力给麻痹了,因此,我没有能力来了解我自己。无论是别人或者是我自己,我都不了解……(看着窗子)我们的话可能会让人家听见的,咱们去散散步吧。(他们站起来)我很想把整个经过,从头对你讲讲,我亲爱的朋友,不过,话太长啦,又那么复杂,说到明天早晨我也说不完哪。(他们走开)安妞塔是一个不平凡的、少有的女人……为了我,她改变了她的宗教,抛开了她的父母,放弃了财产,而且,倘若我要求她再多牺牲一百样,她也会连眼都不眨地马上去做。然而我呢,我没有一点不平凡之处,我没有牺牲过一样。不过,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啦……整个的要点,是,亲爱的大夫啊,(迟疑)是……总而言之吧,结果,都是因为,结婚的时候,我是热情地爱她的,我也发过誓,要永远爱她。可是……过了五年,她还爱我,而我……(一个绝望的手势)你刚刚告诉我,说她不久就要死,我既没有感到疼爱,也没有感到惋惜,却只感到一种空虚和疲倦……如果有人从外表上看我,我的神色一定是叫人害怕的。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的灵魂是怎么啦。(他们沿着园径走下)
P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