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是张岱的代表作,二者内容十分丰富,所记地域相当之广阔,遍及会稽、杭州、苏州、南京、扬州、等地;时节囊括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中秋等;风俗则涉及庙会、扫墓、放生、斗鸡、赏月、赛舟等;旁及美食茶道,方物花卉,古玩器皿,可谓林林总总,琳琅满目。
张岱的小品在摹景、传人、叙事、撰史等方面都深得小品三昧,笔调明畅轻灵,叙事简洁明快,文章多清幽淡远、率真质朴,世俗与儒雅兼之。“两梦”皆以“梦”为题,寄托了作者深沉真挚的情思,透露出晚明新时代浓浓的人文气息,集中体现了张岱的散文成就,是张岱散文之双璧。
张岱创作的《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收了以下内容:《陶庵梦忆》共八卷,一百二十余篇,皆篇幅短小,最短者不足百言,却极赋韵味,它代表着晚明小品的极致。《西湖梦寻》,共五卷,八十余篇文章,多为短篇,按照总记、北路、西路、中路、南路、外景的空间顺序来写,把杭州的古与今展现在读者面前。《西湖梦寻》包罗了西湖山水园林、名胜古迹、风俗人物等方方面面,异彩纷呈。
陶庵④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驮城㈤为野人。故旧见之,如毒药猛兽,愕窒不敢与接。作自挽诗㈢,每欲引诀。因《石匮书》㈤未成,尚视息人世。然瓶粟屡罄,不能举火,始知首阳二老@,直头饿死,不食周粟,还是后人妆点语也。饥饿之馀,好弄笔墨,因思昔人生长王、谢@,颇事豪华,今日罹此果报⑦:以笠报颅,以篑报踵,仇簪履也;以衲报裘,以苎报缔,仇轻暖也;以藿报肉,以粝报枨,仇甘旨也;以荐报床,以石报枕,仇温柔也;以绳报枢,以瓮报牖,仇爽垲@也;以烟报目,以粪报鼻,仇香艳也;以途报足,以囊报肩,仇舆从也。种种罪案,从种种果报中见之。
鸡呜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今当黍熟黄粱,车旅蚁穴,当作如何消受?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向佛前,一一忏悔。不次岁月,异年谱也;不分门类,别《志林》⑨也。偶拈一则,如游旧径,如见故人,城郭人民㈣,翻用白喜,真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矣。
昔有西陵脚夫为人担酒,失足破其瓮,念无所偿,痴坐伫想,日:“得是梦便好!”一寒士乡试中试,方赴鹿鸣宴,恍然犹意非真,自啮其臂日:“莫是梦否?”一梦耳,惟恐其非梦,又惟恐其是梦,其为痴人则一也。余今大梦将寤,犹事雕虫@,又是一番梦呓。因叹慧业文人,名心难化,正如邯郸梦断@,漏尽钟鸣,卢生遗表,犹思摹拓二王@,以流传后世。则其名根@一点,坚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犹烧之不失也。
燕子矶,余三过之。水势潴澡②,舟人至此,捷摔③抒取,钩挽铁缆,蚁附而上。篷窗中见石骨棱层,撑拒水际,不喜而怖,不识岸上有如许境界。
戊寅到京后,同吕吉士出观音门,游燕子矶。方晓佛地仙都,当面蹉过之矣。登关王殿,吴头楚尾,是侯用武之地,灵爽赫赫,须眉戟起。缘山走矶上,坐亭子,看江水澈洌㈤,舟下如箭。折而南,走观音阁,度索上之。阁旁僧院,有峭壁千寻⑤,碚礓⑥如铁。大枫数株,蓊以他树,森森冷绿。小楼痴对,便可十年面壁⑦;今僧寮⑨佛阁,故故背之,其心何忍?
是年,余归浙,闵老子、王月生送至矶,饮石壁下。
兖州鲁藩烟火妙天下。烟火必张灯,鲁藩之灯,灯其殿④、灯其壁、灯其楹柱、灯其屏、灯其座、灯其宫扇、伞盖。诸王公子、宫娥僚属、队舞乐工,尽收为灯中景物。及放烟火,灯中景物又收为烟火中景物。天下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火者,看烟火烟火外。未有身入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闪烁变幻,不知其为王宫内之烟火,亦不知其为烟火内之王宫也。殿前搭木架数层,上放“黄蜂出窠”“撒花盖顶”“天花喷礴”。四旁珍珠帘八架,架高二丈许,每一帘嵌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一大字。每字高丈许,晶映高明。下以五色火漆塑狮、象、橐驼之属百馀头,上骑百蛮,手中持象牙、犀角、珊瑚、玉斗诸器,器中实“千丈菊”“千丈梨”诸火器。兽足蹑以车轮,腹内藏人。旋转其下,百蛮手中瓶花徐发,雁雁行行,且阵且走⑨。移时,百兽口出火,尻㈤亦出火,纵横践踏。端门内外,烟焰蔽天,月不得明,露不得下。看者耳目攫夺,屡欲狂易⑨,恒内手持之。
昔者有一苏州人,自夸其州中灯事之盛,日: “苏州此时有烟火,亦无处放,放亦不得上。”众日:“何也?”日:“此时天上被烟火挤住,无空隙处耳!”人笑其诞。于鲁府观之,殆不诬⑨也。
朱云崃教女戏,非教戏也。未教戏,先教琴,先教琵琶,先教提琴、弦子、箫管。鼓吹、歌舞,借戏为之,其实不专为戏也。郭汾阳㈣、杨越公②、王司徒⑨女乐,当日未必有此。丝竹错杂,檀板清讴,入妙腠理,唱完以曲白终之,反觉多事矣。
西施歌舞,对舞者五人,长袖缓带,绕身若环,曾挠摩地,扶旋猗那㈢,弱如秋药。女官内侍,执扇葆璇盖、金莲宝炬、纨扇宫灯二十馀人,光焰荧煌,锦绣纷叠,见者错愕⑤。
云老好胜,遇得意处,辄盱目⑥视客;得一赞语,辄走戏房,与诸姬道之,傀④出傀入,颇极劳顿。且闻云老多疑忌,诸姬曲房密户,重重封锁,夜犹躬自巡历,诸姬心憎之。有当御者,辄遁去,互相藏闪,只在曲房,无可觅处,必叱咤而罢。殷殷防护,日夜为劳,是无知老贱,自讨苦吃者也,堪为老年好色之戒。P27-29
小品文,是散文中的一种篇幅较短的文学样式,常见的有书信、游记、书序、随笔、杂感等。“小品”一词,始于佛经七卷本的《小品般若波罗蜜经》,佛经称详本为“大品”,简本为“小品”。小品文是文人偶书于笔之作品,故其不拘格式,十分自由,它不仅可抒写动人之情思,亦可表达精辟之见解,皆不失其隽永之韵味,让人读后心中充满空灵美好之感。张岱就是小品文的集大成者。
张岱(159 7—1679),又名维城,字宗子,后改字石公,号陶庵,又号蝶庵居士,晚号六休居士。明末清初历史学家与文学家。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其先世为蜀之剑州人,故其在(《自为墓志铭》中称自己为“蜀人张岱”。张岱家世富足,少时的张岱曾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其自称:“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自为墓志铭》)可见,他是兼纨绔子弟的豪奢享乐习气和晚明名士文人纵欲玩世颓放作风于一体的。然而在他五十岁时,明朝覆亡了。他一瞬间从钟鸣鼎食、诗礼簪缨之家,跌落到了“破床碎几,折鼎病琴”,昔日的繁华转瞬即成过眼云烟。
正因为在明代过着贵族公子放浪形骸般的生活,一入清朝便失去基本的生存保障,所以张岱才放不下画筵歌地、琴瑟相生的过去,撰写了小品集——(《陶庵梦忆》。也正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情怀,当他在明亡后再度回到杭州,看到鼎革后的西湖“一带湖庄,仅存瓦砾”、“昔日之弱柳夭桃、歌舞楼榭,如洪水湮没,百不存一”(《西湖梦寻自序》)时,才会逃离,企图存一完美的西湖于心底,也因此留下了他的另一传世名作——(《西湖梦寻》。
《陶庵梦忆》《西湖梦寻》(后称“两梦”)是张岱的代表作,二者内容十分丰富,所记地域相当之广阔,遍及会稽、杭州、苏州、南京、扬州等地;对节囊括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中秋等;风俗则涉及庙会、扫墓、放生、斗鸡、赏月、赛舟等;旁及美食茶道,方物花卉,古玩器皿,可谓林林总总,琳琅满目。“奇情奇文,引人入胜,如山阴道上,应接不暇。”(金忠淳《陶庵梦忆跋》)
《陶庵梦忆》,共八卷,一百二十余篇,皆篇幅短小,最短者不足百言,却极赋韵味,它代表着晚明小品的极致。《陶庵梦忆》多载琐屑之事,内容涉及城市胜况、山川美景、民间风俗、生活艺术各个方面。全书字里行间洋溢着一种鲜活的生活气息,铭刻着丰富的新兴市民文化的烙印,同时也寄托了作者的莼鲈之思。
《西湖梦寻》,共五卷,八十余篇文章,多为短篇,按照总记、北路、西路、中路、南路、外景的空I"-I顺序来写,把杭州的古与今展现在了读者面前。每景首为小序,并选录有关西湖的古今诗文列于其下。此外,还从嘉靖间杭人田汝成《西湖浏览志))中转录了不少材料。《西湖梦寻》包罗了西湖山水园林、名胜古迹、风俗人物等方方面面,异彩纷呈。笔墨简约而清深,情致幽独而脱俗,宛如一幅精美清逸的绘画长卷。
张岱的小品,可称得上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里煮山川”(《西湖梦寻·火德庙》),其摹景、传人、叙事、撰史都深得小品三昧,笔调明畅轻灵,叙事简洁明快,文章多清幽淡远、率真质朴,世俗与儒雅兼之,“奇情壮采,议论风生,笔墨横恣,几令读者心目俱眩。”(伍崇曜《陶庵梦忆跋》)“两梦”皆以“梦’,为题,寄托了作者深沉真挚的情思,透露出晚明新时代浓浓的人文气息,集中体现了张岱的散文成就,是张岱散文之双璧。张岱也因之跻身于袁宏道、钟惺、刘侗诸家之列,成为晚明小品圣手之一。
“两梦”在历史上版本众多,本书以诸多名家校注的版本为参考,并将作者的自序及他序列于卷前,将《自为墓志铭》、伍崇曜的《陶庵梦忆》跋和瓯山金氏本《陶庵梦忆》序集成附录附于文后,以助读者了解“两梦”及张岱。如有不正之处,敬请读者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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