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会不会忽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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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接连响了两三遍,程意意翻身,闭着眼睛伸手去够床头那盏壁灯,摸了两三分钟,愣是没摸到,被窝渗进来的冰冷空气让她有了几分清醒,这才猛地意识到,她已经不在英国那间狭窄的留学生公寓了。
程意意按着太阳穴坐起来,弯腰捡起书桌上散落下来的A4纸,那是昨夜她写了一宿的基因编辑技术系统构成分析报表,大概是方才摸灯的时候被碰掉了。冯教授布置作业的时候,要求报表必须在下周五前交上,但她哪敢真等到下周五。
冯教授是再严苛不过的了。
收好报表,程意意瘫坐在地上,把凌乱的长发别到耳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撑着地面站起来,把报表整齐归集到文件包里,叠好被子,又把床单拉整齐,趿着拖鞋去洗漱。
宿舍离研究所只有两站路,整天戴着口罩泡在实验室的程意意不需要化妆,这让她可以在起床后有条不紊地做每件事情。
程意意硕士攻读的是生物工程,回国正碰上A市大学毕业生就业大潮,当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觉得人生迷茫至极,未来一片黯淡。恰巧有位崇文大学的师兄牵线给她介绍了自己的博导。通过国家科学院的博士招生考试后,程意意便和现在的研究所签了协议。
于是她又带着回国时候的行李箱,直接来了这座沿海城市。
虽然还是冷,但G市的冬天其实比她之前待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更暖和。程意意这样安慰自己,将喝完的牛奶盒抛进车站的垃圾桶里,脱下手套,朝手心哈了一口暖气,从外套口袋掏出公交卡,随着人流上车。
G市的生物研究所直属于国家科学院,已经成立四十多年,在生物研究领域算是老大哥一般的存在。师兄给她介绍的导师又是位院士,程意意再满意不过。到了这个级别还愿意亲力亲为带学生的大牛不多,至于导师为什么愿意带她……
程意意刚进来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是崇文大学大学的本科生,大三的时候到英国A大当了交换生,后来又读了帝国理工的硕士,写过几篇不错的论文发表在知名刊物上,简历算得上漂亮,但在高手云集的研究所算不上拔尖。没想出所以然来,程意意干脆当自己运气好,坦然接受了。
公交车上太吵,她眯了几分钟,下了车眼睛下的黑眼圈还是没消散。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程意意的心情不太美妙,甚至隐隐有几分烦躁,不过走到大楼的保安室之前,她已本能地将满脸的黑气隐藏好。
“早啊。”程意意朝保安室的保安大哥打了个招呼,一口米牙整齐漂亮。
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她都笑着打了招呼。程意意工作的地方在A414室,整间办公室一共有四个同她一样的在读博士生。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没到,只有程意意的同门师兄肖庆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两人的课题正到了需要实时监测的阶段,为了准时记录数据,肖庆已经在实验室连续守了好几天。
似是感觉有人进门,他不安地动弹了两下,却依然没有醒过来。那么冷的天气,睡了好几天愣是不知道带条毯子,单身汉的日子过得就是这么粗糙。
程意意摇摇头,放好文件包,泡了两杯热咖啡,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在师兄面前的茶几上。脱了大衣外套,换上实验室的白色工作服,又给窗台上的盆栽都浇完水,程意意打开电脑。
她刚坐下没几分钟,办公室里便有手机闹铃响了起来。
这是肖庆的闹铃。
大概是怕闹不醒自己,肖庆特地把声音调到最大。这一响,受到惊吓的肖庆猛地醒了,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抬头就去看墙上的时钟。看清楚时间,肖庆脸也顾不上擦了,匆匆和程意意打了招呼便迈开长腿往实验室里冲。
程意意习以为常。
在这个实验室,稍有差池被导师发现,导师有权力随时让你推倒重来,若不仔细严谨,几天的心血分分钟就能打水漂,尤其两人的博导冯教授是个严苛古板、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老头。因为他的高标准高要求,肖庆至今没能博士毕业,现在冯教授手下又多了程意意,两人简直成了“难兄难妹”。
程意意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打开文件把昨天的数据整理归档。她刚整理了个开头,肖庆也带着本子把数据记录回来了,他神情疲倦,眼睛下青黑一片,进门就端起茶几上的黑咖啡往嘴里灌。
“辛苦了,师兄。”程意意一向乖巧嘴甜,眨眨眼睛,“咖啡还要吗?我给你泡!”
肖庆一口气喝完,抹抹嘴放下杯子,摆手道:“不要了。”他把数据记录本放在程意意桌上,整个人便疲惫地靠坐在沙发上,声音有气无力,“意意,总感觉再毕不了业,你师兄我就要英年早逝了……”
“师兄风华正茂,哪能呢。”程意意温声劝道,接过记录本,对照着电脑,又道,“这会儿我守着,师兄你先去食堂吃个早餐。”
听到可以吃早点,肖庆打了个哈欠,来了精神,起身活动几下脊背,脸上有了些笑容:“果然还是师妹亲。”
肖庆埋头从抽屉里翻出饭卡,说:“那我去去就回啊。”
走了两步,他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对了意意,你的手机昨天下班落在抽屉里了吧?我听一直有人打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师兄提醒。”程意意抿唇微笑着挥手,“快去吧!” 肖庆出了门,程意意便不笑了。
她面色淡淡的,嫣红的唇绷成一线,甚至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冷漠。她拉开抽屉,手机就安静地躺在一沓文件上。她按亮屏幕,电量格已经见红底,显示三十五个未接来电。
已经气疯了吧?
程意意波光流转的眼眸蓦地幽深起来,眼底的情绪复杂晦涩,心底却如脱缰的野马般有种难以名状的快感。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