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克鲁内律师:
我不知道这一周结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一向是个乐观的女人,但我现在感到痛苦、孤独和悲伤。
如果一切顺利,您现在就不会收到这封信了,因为我应该已经被赦免了,毕竟我终生都在结交各种权贵。我之所以留下这封信,是希望有一天我唯一的女儿能够读到它,能够借此了解她的母亲。
但如果事情不顺利,这封花费了我生前最后一周时间所写的信能否保留下来,我并没有多少把握。我一向是个现实的女人,知道对于一位律师而言,一个案子终结之后,他只会向前看,不会回头。
让我想想看今后会发生什么:您会变成一位大忙人,由于为一个女战犯辩护而声名鹊起。许多人会来到您的门前寻求帮助。因为您尽管败诉了,却依旧获得了极高的声誉。您将遇到许多想从您口中打听事情真相的记者,出入全市最高档的餐馆,您的同行都会用尊敬又艳羡的目光看您。您知道,除了一些捏造的文件外,从没有任何一项确凿的证据能够给我定罪。但是您永远不会告诉世人,您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女人死去了。
无辜?这个词也许并不准确。从我踏进这座我爱极了的城市开始,我就不再是个无辜的人了。我以为我可以操控国家机密,以为那些难以抵挡我魅力的德国人、法国人、英国人、西班牙人最终会为我控制。然而到头来,我才是被操控的那一个。我犯过诸多罪行,都逃过了惩罚,其中最大的一桩就是在一个由男人统治的世界里,做一个独立的、不受管教的女人。结果我却被判了间谍罪,尽管我传递的全部“情报”不过是上流社会沙龙中的闲言碎语罢了。
是的,我把这些闲言碎语变成了“机密”,因为我想要金钱和权力。不过如今指控我的那些人都知道,我传递的都不是什么新消息。
真可惜,以后谁也不会得知这一点了。这些信封会去它们该去的地方:一间布满灰尘的档案室,和其他案卷待在一起。只有当后人,或者是后人的后人想腾出地方,扔掉那些旧案卷的时候,它们才能重见天日。
到那时,我的名字应该早已被遗忘,但我不是为了被人记住才写下这些的。我是想弄清楚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多年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女人,会为了这么一点事情丢了性命?
现在,我审视着自己的一生,感觉回忆是一条总是逆着流淌的河。
回忆在不断地闪现,充斥着那些我们经历过的画面。时至今日,一个小小的细节、一个无关紧要的声响依然令人感到窒息。一阵刚出炉的面包的香气飘进了我的牢房,令我想起那些自由出入咖啡馆的日子。这比对孤独与死亡的恐惧更令我绝望。
回忆带来了一个叫作“忧郁”的魔鬼。啊,我无法摆脱这个残忍的恶魔。听一名女犯人唱歌,收到几封之前从未给我送过玫瑰或是茉莉花的爱慕者写的情书,回想曾经在某个我并不喜欢的城市的生活,这些之前不会做的事情,如今成了我在这个国家能做的一切。(P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