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兼一是日本直木奖获奖作者，他的小说多以日本重大历史背景下，日本传统工艺大师的传奇人生为题材，特别注重传神地刻画这些大师对技艺“止于至善”的孜孜不倦的精神追求。《花鸟之梦》描绘了日本开一代大师之风的画师狩野永德的传奇一生。几乎在此书出版同时，这位优秀的年轻的作者因病离世，留给喜爱他的读者无尽的遗憾。本书在中国大陆地区的出版，将是这位作者的作品首次面向大陆读者。台湾商务印书馆曾出版几乎所有这位作者的作品。

《花鸟之梦》是日本直木奖作家山本兼一的绝笔。山本兼一的小说多以重大历史背景下，日本传统工艺大师的传奇人生为题材。本书的主人公是日本开一代大师之风的画师狩野永德——一个挣扎在继承与创造，稳妥与疯狂之间的家族技艺的继承者、一个才华横溢的。16世纪末17世纪初的日本，从封建割据趋向统一。大浪淘沙，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艺术和爱情是脆弱的，但也是顽强的；而服务于位高者的，有着丰富灵魂的艺术家，其人生注定充满了戏剧性……

第一章 太平鸟

第二章 洛中洛外

第三章 燕

第四章 云与龙

第五章 弟子的画

第六章 安土城

第七章 黄金宇治桥

第八章 唐狮子

第九章 花鸟梦

“总是这样，真是太麻烦您了。”永德从野尻那里拿回鸟来写生，已经有好多回了。

如果是放鹰去捕鸟，一般抓回来的小鸟也都活不了多久，不过这也无妨。反倒是死掉了的鸟可以任人摆布，在台子上把鸟的翅膀完全都打开，哪里是飞羽哪里是尾羽，可以一根根细细地描摹。

雉鸡、野鸭、斑鸠、云雀、黄莺……这些鸟永德都是这样写生过的，有了这样的积累，才能在一幅画里描绘雀鸟。

野尻那里拿过来的鸟，即便是死掉了，也总是干干净净。

永德从别的鹰匠那里也拿来过一些鸟，不过那些被鹰啄过的痕迹看上去会让人觉得很凄惨，甚至难以集中注意力在写生上。

可是野尻就不同了，他的鹰训练得很好，据说用爪子抓到鸟雀之后，只是把猎物按住在地下，不会马上去啄食。

只是写生的时候总是用死掉的鸟雀，在最终落笔作画的时候，难以让那种生命的跃动鲜活地在纸面上进发出来。

永德一直想要近距离地看到活着的太平鸟，所以在一入冬的时候就托野尻帮忙。

笼子的小鸟发出细细的呜叫，那声音如此的无助，似乎是在寻找依赖。

近卫前久道：“这鸟儿头上长了冠羽，看上去蛮威风，叫声却这么软弱，鸟被捉回来，心里也怕得很吧。”

野尻答道：“那也未必，平日里叫起来，也就是如此。”

太平鸟叫得大家心里都酸酸的。

四方形的鸟笼里边，架了两条栖木，小鸟从一根栖木跳到另一根栖木，然后再重新跳回来，一刻不停。

近卫前久挥挥手中的扇子，道：“你好好看一看。”

左右早有人过来把鸟笼放在了台阶中间的位置上。永德没有起身，依旧伏在白砂铺就的地面上，低头道：“多谢大人。”他膝行向前，到了台阶边，抬头看去，鸟儿就在眼前。

眼前的小鸟比家雀稍稍大一点儿，羽毛松软，胖滚滚的。鸟的脑袋后边有尖尖的冠羽，毛色褐红，眼圈周围黑色的贯眼纹向头后边延伸过去，显得很威猛。尾羽是灰色的，带着亮亮的光泽，腹部则是淡淡的黄色。与家雀相比，羽毛看起来要柔软得多，更显得不同寻常。画这样的鸟．如果运笔不特别用心，根本无法传达那种柔软的感觉。尾羽的末端是格外鲜艳的绯红色，翅膀上最长的几根羽毛，根部也是绯红色，有时候，或许是因为发怒。它身上的羽毛会一下子蓬起来。

正在这时，近卫前久唤道：“永德。”“在。”永德答道。

“露一手吧，就在这儿画出来给我们看看。”

“就在……这儿……吗?”

“我家里这几个女人，非说是想要看看你就这么拿着画笔作画的样子。”

“遵命。”既然前久如此说，永德只有低头从命。

“拿纸笔来……”前久吩咐道。

永德连忙阻拦道：“身为画师，不会出了门不带上画笔的。”他从插在腰带上的笔插里拿出画笔，舔了舔笔尖儿，墨盒里的艾绒都浸饱了墨汁，永德沾了一点在画笔上，又从怀里拿出一束对折起来的画纸，他把画纸用左手拿好，摆好了姿势。

画画的时候，永德总是满心欢喜。在白色的画纸上，挥笔作画，那种愉悦的心情，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替代的。随着画笔的移动，雪白的画纸上，会浮现出花鸟动物，会浮现出远山，会浮现出湖水……在永德的心中，再没有哪一种行当能如此的趣味盎然了。

永德摆正姿势，凝视着。

小鸟跳来跳去，一刻不停一永德还不知道捕捉到哪一瞬间，才是这只小鸟最为传神的姿态，所以他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小鸟。

太平鸟在栖木上缩成了一团，然后浑身的羽毛都炸开来，鼓起了身子抖了抖，排了一坨粪出来，这坨东西拉着细细的丝，黏黏地粘在栖木上。

鹰匠野尻道：“这个鸟最喜欢冬青的树籽，吃饱了就到处飞来飞去，冬青树就到处扎根。”前久也低声道：“这倒是有趣得紧。”永德还是牢牢地盯着鸟看。

排了一坨粪，太平鸟在栖木上停下来，很轻快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凝望着前方，姿态端严美丽一一这就好了。

小鸟一瞬间的姿态烙印在了永德的脑海里，他抬起笔来。

永德先蘸饱了浓墨，画出尖尖的鸟喙，然后是朝后边长着的同样尖尖的冠羽，后背的线条清晰洗练。接下来他舔舔笔尖，开始画鸟的其他部分。小鸟尾部的羽毛和翅膀绷得紧紧的，充满张力，永德又蘸了蘸墨，把力气都用在指尖上，浓浓地画了几道锐利的线条。鸟的腹部很柔软，他舔舔笔尖，让墨色淡一点，然后把画笔尽量倾斜，在画纸上晕开一片，圆滚滚的很蓬松。锋锐、柔和、力量、高贵，都可以宣之于笔端。只要有画笔，有浓淡的墨色，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都可以跃然纸上。

这就足以令画师自矜。

永德飞快地画着，为小鸟的翎毛添上浓淡相间的墨色，最后是点上眼睛。他停下笔，又看看小鸟，看看自己的画，暗自心喜一一画得真不错。如此力道十足的运笔和细腻的笔触，不论与哪里的画师、哪一位画师相比，都可以一较长短，真能达到这样境地的画师，怕也不多。永德在心里也真是这样想，他一直在用旁观者的冷静态度看着自己的画，既没有自我陶醉，也绝非轻视他人。

在隔海相望的中国，据说有的画师已达到神韵缥缈的境界。

P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