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封面由毕淑敏老师亲自定稿。采用了女生喜欢的水果色为封面底图,手绘的鲜花各有深意。加了彩色环衬,彩色扉页,还增加了书签。
毕淑敏自首本小说《红处方》出版后,首次全面修订“治愈”系列小说,更深层次的探讨“存在”与“生活”的意义。
毕淑敏以医生的角度,关注人们的生活和病痛,她用如手术刀一般锋利的笔锋,揭露社会阴暗面,并以积极高昂的生活态度,于细微之处寻找生命快乐的源泉,引领人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为了回馈读者,首次对小说进行了全面修订,并且在书内增加修订自序各一篇,亲笔签名题字各一幅,毕淑敏著的《拯救乳房(修订本)》还进行了版式的调整,使读者阅读起来更加轻松。
毕淑敏著的《拯救乳房(修订本)》讲述了心理学博士面向社会招募特殊的病人——乳腺癌患者,组成心理治疗小组。前途远大的公务员,德高望重的老干部,漂亮智慧的硕士生,家境贫寒的下岗女工,敏感多疑的白领丽人,以及身世复杂、来历神秘的妓女和性别不明者……这些有着不同命运却又被同一病魔摧残的人们,携带着各自的人生故事,怀着对死亡的恐惧相聚一处。在失去了“美丽”的人群中,幸福是否依然眷念?心理与生理的健康,哪个更重要?在这里,是来自身边的故事,看到的是我们所认识的人……
那是另类文化浸泡出的橄榄,其中五味,无论她怎样体察,都略逊一筹。她决定回国,把自己辛辛苦苦学来的知识,报效生养她的地方。这不但是一种地域的忠诚,更是文化基因的指令。
回国后,暂住在父母遗下的一小套单元房里。何去何从,看看再说。研究所邀她任职,大学请她担纲教授……她谢绝了那些声名显赫的单位,很想做一桩开创性的事情。
思忖之中,母校校庆。校园被怀旧的故人塞满每一个角落,连大操场边上旧厕所的一堆废砖,都不断有人凭吊。一般中学的校庆会像贫农,母校不然,是个富农,不单茶点丰富,中午还有一顿价格不菲的自助餐。从星级饭店请来的厨师把餐台布置在篮球场上,高高的白帽几乎触到篮板。冷拼热炒,袅袅香气把篮筐的破线头吹得像章鱼触须,四下飘扬。来者无论老少,都吃得双唇油亮,面红如蟹。
叙旧再久,必有一散。程远青因被几位老同学缠住,请她为各自的感情和子女问题支招,待走出校门,已是暮色四合。分手之后,程远青正待打车回家,一辆黑色奔驰无声地停在了她的身旁。电动玻璃窗摇下,一个很明亮的男声说:“请问,是程远青博士吗?”
程远青下意识地回答:“我是。”答完之后,又有些后悔。回国不久,几乎不认识什么人。眼下场面,有点像国外的惊险片,认定了是你,便有一番打斗。
那人把车子停稳,走出来,面带微笑。他身材高大,挺拔瘦削,西服笔挺,脸部轮廓像非洲人三斧劈出的木雕,不精致,但有一种独特的精气神。“程博士,别那么紧张。我叫吕克闸。算起来,不好意思,还是您的学长。”
程远青笑了。一些杰出校友的名字和头衔,今天在会场上被大喇叭屡屡提及,程远青也忝列其中。吕克闸这个名字,出现频率最高,据说校庆所有开销都由他支付。其实他当年转学过来,只读了一个学期,成绩还差。如今是隽永生物公司总裁,身价不菲。
程远青说:“那要谢谢你。”
吕克闸说:“谢什么?”
程远青说:“谢你的饭啊。”
吕克闸露出烤过瓷的白牙说:“要谢这个,应该是校长,不该是您。如果您要谢我,就要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能请你坐一坐吗?”
程远青出国时日已久,对国内人事心态,乐得能有第一手了解,就说:“好啊。到哪里?”
吕克闸说:“离这里不远,有一间酒吧。请上车吧。”
酒吧以航海为主题,假装无意地随处摆放着缆绳和舵盘一类的装饰品,连挂衣帽的钩子,都用抹了特质胶的水手结替代,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腥冷峻,想来也是特选了海洋气息的空气清新剂。吕克闸熟门熟路,落座于一架罗盘钟下的独木舟旁。舟长丈余,虽是现代能工巧匠的复制品,一眼看去还是古拙苍凉。舟板的木纹断裂处布满蛀孔,舟帮之上,略加打磨,铺着一块厚厚的玻璃砖,透过晶莹的玻璃,可以看到舟底森然的疙瘩纹如老迈之眼。
程远青为自己点了水,纯净冷冽的水。吕克闸点了烈酒。吕克闸说:“程博士,在酒吧里点水,是对这里的不敬了。”
程远青说:“所有的酒都是水变成的。”
吕克闸说:“就像我们不管现在是什么人,以前都是天真无邪的中学生。”
程远青转了话题:“吕总裁常来这里吗?”
烈酒入口,吕克闸说:“我喜欢酒吧。尤其喜欢一个人待在酒吧里。在这里没人认识我。没人不停地对我说酒是个坏东西。”
程远青扣住:“看来经常有人对你说酒的坏话。”
吕克闸说:“是啊。我老婆。我父亲是得肝癌去世的,他是一个老酒鬼。烧他的时候,整个火葬场都闻到了酒味。程博士,罢罢,初次见面,不说这种伤感的话了。知道你在国外读了心理学,很想和你合作。”
程远青说:“你是个企业家,我们怎么能合作呢?心理学某些分支和企业管理有关,可惜我不曾专修这些科目。”
吕克闸说:“我是研究生物化学的,在我眼里,人既是细胞的堆积,支离破碎的,又是完整的大一统。程博士从国外回来,一定想干成一番事业。我愿意无偿资助你,事你挑,钱我出。只有一个条件,要和癌症有关。我母亲也是被癌症带走的。想孝敬他们的时候,我没有钱。有了钱的时候,他们已经不需要了。可天下还有无数的癌症,需人救治。”(P6-7)
《拯救乳房》的再版,让我费了一点斟酌。归根到底,是为这个书名。
因了“拯救乳房”,我已经遭受了自写作以来最大的误解和折腾。当初我完成定稿交给出版社时,自拟的书名是“癌症小组”或者是“心理小组”,二选一。出版社提出要改书名,理由是“癌症小组”这个书名,会令读者避之唯恐不远,因为人们普遍有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感,排斥感。而“心理小组”这个名字呢,太学术化了,没准读者还以为是一本心理学的专著呢。出版社研究后提出的书名是“拯救乳房”。可能料到了我会比较抗拒这个改变,他们组成了一个班子,前来说服我。
我当然很想坚持自己对作品的命名,这就像父母给自己的孩子起了名字,现在却被人家要求连名带姓一起改变。这其中的凄楚无奈,你可以想象。但作者和出版社相比,是弱势群体。对方握有作品生杀予夺之权,且人多势众。
当不过,如果仅仅是位卑,并不足让我以退缩。我虽为女子,幼年当兵扼守边陲,也有铁骨在身,死都不曾怕过。但我所以写作这本以乳腺癌患者的康复和与死亡相搏过程的小说,初衷是为了治病救人,是为了关注这个女性第一高发癌症,给女子生命带来的威胁,给女子心理带来的重创。我希望能在这部小说中,表达我对他们的悲悯与祝福(之所以没有用女字旁的“她”,是因为也有男子患乳腺癌。)。和这个任重道远的目标相比,一本小说的名字虽然要紧,但我的主旨更为重要。
我是医生出身。我知道中国文化中有对女子某些器官的忌讳,觉得这些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秽物。但对一个医生来说,众生平等,所有的器官都应该珍惜。你不能说眼睛重要结肠就不重要,耳朵重要肾脏就不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我们可以说拯救大脑,我们也可以说拯救乳房。器官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不要说当这个器官罹患恶疾有可能危及生命的时候,拯救整体就是第一等命题了。
但我依然明白这个书名潜藏的危险。三思之后,我同意了出版社的建议,我告诉他们这在我是一个妥协。我不是妥协于金钱或是威权,不是妥协于世俗或是人情。我妥协于我坚定地相信这本书是有价值的,它对无数罹患此症的人们和他们的家人,是值得一读的。和这一最终目的相比,我将受到的质疑和打击,我能够从容领受。
果然……
我至今不愿以恶意揣测出版社的初衷,一如我始终相信人是值得信赖的。那家出版社的领导曾当面感谢我,说我从来没有在一片攻伐声音中,指责过他们,让他们的日子比较好过。
后来,当这份出版合同届满之后,我离开了那家出版社,在新的出版机构里,我将书名恢复为“心理小组”,再次出版。 不料这一次的更名,引起了很多乳腺癌患者的忧伤。他们说,在我这本小说出版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胆量在别人面前,报出自己的病名。觉得“乳腺”两个字是有狎意的,是想诱惑他人的,是不洁的等等。由于世间对我这部小说的攻伐,例如有人说这是一本诲淫诲盗黄色之书,有人说这是不择手段以求惊世骇俗等等,反倒无数次地提及“乳房”这个词,当这个词在舌尖滚动了千百次之后,众人脱了敏,从此此病不再不可告人。在我做了顶“雷”的先驱之后,他们始能大声地说出自己的疾病名称,能够在患癌症之后注重心理健康,明白了人性的幽暗繁复,开始争取简单温暖的光明。
患者们请求我不要改书名,甚至说要组织多少乳腺癌患者的签名来声援我。
谢谢他们。这一次再版此书,我又启用了“拯救乳房”的书名,就是对他们的回应和尊重。估计又要有人说我“媚俗”了,可能还有更尖刻的言辞和攻犴在前方拐角处等着我。我虽不能将这些一一料想周全,但已做好了准备,安然承接。
为了我的初衷,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隐忍什么。我愿尽微薄之力来帮助他人,以我的笔,传达力所能及的温情。一时的宠辱兴衰,和我的理想相比,不足道。
唯一想提示读者的是,本书和《心理小组》,虽有修改,本质上是同一本书,不要买重了。
毕淑敏
2012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