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加缪著,杜小真、高丙中主编的《西西弗神话/当代法国思想文化译丛》要论述的是本世纪到处存在的荒谬的情感——而不是严格地说我们时代还没有认识到的荒谬的哲学。因此,首先应该明确地指明,这些论述得益于某些现代思想的是什么。我对这个意图几乎没有丝毫隐瞒,以致人们在读本书时将自始至终看到对这些现代思想的论述。
不过,还有必要同时指出,迄今为止还被看作是结论的荒谬,在本书中是被作为起点而提出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可以说我的结论中包含某种假设的因素:人们不可能预先对他要实行的立场进行判断。在此,人们只能得到在纯粹状态下对精神痛苦的一种描述。这种描述目前尚未掺杂任何形而上学和任何信仰。这是本书论及的范围,也是唯一限制本书内容的框架。
阿尔贝·加缪著,杜小真、高丙中主编的《西西弗神话/当代法国思想文化译丛》是法国著名作家加缪的成名之作,自出版以来,一直发生着重要的影响。在这本语言简朴的著作中,作者提出了与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论题,即人生存在的荒谬感。但加缪认为,荒谬并不会引出以自杀来结束在世生活的结果,相反,我们要像西西弗那样,勇敢地面对这种荒谬。
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判断生活是否值得经历,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
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我认为那些要冒险去死的人和那些以十倍的热情渴望生的人都只有两种思考一切基本问题的答案的方法:一种是帕利斯的方法,另一种是堂吉诃德的方法。事实推理法和抒情诗式表达法的平衡是使我们能同时获得激情与清醒的唯一途径。我们可以设想,在一个既如此卑微又如此富于悲怆情调的主题中,玄妙经典的辩证法应该让位,让位给更加谦逊的精神态度,而这种态度既来自常识,有来自同感。
人们向来把自杀仅仅当作一种社会现象来分析。而我则正相反,我认为问题首要的是个人思想与自杀之间的关系问题。自杀的行动在内心默默酝酿着,犹如酝酿一部伟大的作品。但这个人本身并不觉察。某天晚上,他开枪或投水了。人们曾对我谈起一个房地产经纪人自杀了,说他在五年前失去了女儿,从此他就完全变了,人们说他的经历早已为自杀的行动“设下了伏雷”,人们还没能找到比“设下伏雷”更准确的词。开始思想,就是开始设下伏雷。社会在与自杀的开始并无关联。隐痛深藏于人的内心深处,正是应该在人的内心深处去探寻隐痛。这死亡的游戏是由面对存在的清醒,过渡到要脱离光明的逃遁。我们应该沿着这条线索去理解自杀。
自杀的发生有许多原因,总的说来,最清楚明显的原因并不是直接引起自杀的原因。人们极少(但不能排除)因为反思而自杀。引发危机的因素几乎总是不能确定的。报纸上常常谈到“内心的忧伤”或“无法医治的病痛”,这些解释是对的。但似乎还应知道,如果在同一天里,有个朋友对那丧失希望的人以一种漠然冷淡的语调说话,那这个朋友就负有罪责。因为他的话足以加剧失望者的痛苦,加剧他悲观厌世的情绪。
然而,尽管准确地确定思想何时决定死亡以及采取什么微妙的步骤是很困难的事,但从死亡行动中得出其所预定的结果则比较容易。在某种意义上讲就像在情节剧中那样一自杀,就是承认,就是承认被生活超越或是承认并不理解生活。我不必把这种类比扯得太远,还是回过来用一些通常的用语加以说明。自杀只不过是承认生活着并不“值得”。诚然,活着从来就没容易过,但由于种种原因,人们还继续着由存在支配着的行为,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习惯。一个人自愿去死,则说明这个人认识到——即使是下意识地——一习惯是可笑的,认识到人活着的任何深刻理由都是不存在的,就是认识到日常行为是无意义的,遭受痛苦也是无用的。
那么,这种难以尽述的情感,这种使精神生活失去对它来说是必须的麻木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呢?一个哪怕可以用极不像样的理由来解释的世界仍是人们感到熟悉的世界。然而,一旦世界失去幻想与光明,人就会觉得自己是局外人。(P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