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世界变得慢了下来
2014年春节,在长江下游北边的一个小镇,我参加了初中同学毕业20年的聚会。当年分别时,彼此都是乳臭未干的少年,脸上还有很多稚气,现如今,有的竟已开始脱发显出老态。聚会变成一张残酷的魔镜,过去和现在不停在其中闪现。唯一看不清的还是已经变糊了的将来。
2014年,有一首歌《时间都去哪儿了》在广为传播。
2014年的年后,一个同学来南京出差,在光华东街的一个小饭馆,我们相对而坐。当年雷厉风行的她,把头埋在热气腾腾的茶杯里,一脸的沉默。她曾经轰轰烈烈地喜欢着一个男生,最终无疾而终,而今已在为女儿的高考志愿犯愁——她女儿才上小学六年级,填志愿还是6年以后的事呢。6年在我眼里异常漫长,在这个做母亲的心中,却是稍纵即逝。
一个大作家说过,大半的人在20岁或30岁上就死了,一过这个年龄,他们只变成自己的影子;以后的生命不过是用来模仿自己,一天天地重复自己,而且重复的方式越来越机械,越来越脱腔走板。
要说还真是那样,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30岁以后吧?世界变得慢了下来:你从哪儿来,你想去哪儿,你又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工作可以依旧忙碌,你却不得不一次次面对这样的天问。有时候,在忙碌的人群里找个地方一个人安静下来,眼睛一闭,满是过去的人和事,在某个角落无声地望着你。我愿意相信,这个时候想起它们,势必是有未了之愿和未尽之缘。就好像那些我已不再想起的人和事,要么永远沉沦,要么又会在某一个时刻沉渣泛起。
时间已经改变了我们太多。
可是,何以对抗那匆匆流逝的岁月?又怎样充盈我们日渐荒芜的心灵?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我们只有重返人生最初的出发点,去看看在最开始的时候,在那旧日的时光里,我们曾经的模样,我们的奋斗,还有那时我们怀揣的梦想。
岁月它走得毫不留情,但为什么人人都爱怀念,有人说,是因为,不是岁月照亮了人心,而是,人心照亮了岁月——我们所怀念的时光本身并没有温度,可是因为有了生命中那些特殊人的陪伴,却多了几分温暖。而我们之所以那么依恋过去,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想探寻那些失落的温暖。
那些路过的人,经过的事,它们都是过往,都是经历,也是生命中积累的财富。时光可以不再,人事可以渐渐变老,但生命的意义原来却可以在回望中重新定义。
在旧日的时光里,我们与他们,与另一个自己重新相遇。是谓小团圆。
彼时,我感念平静的生活,那种感念,既是生活的苦难本身,同时也是热泪滚滚的幸福所在。
寄到小镇来的一本书 1993年的一天,我在小镇中学读初二,那个黄昏,我收到了一本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书,书寄自上海东方广播电台,地址是上海北京东路2号。多年后,我漫步上海外滩,寻到门牌上的指示,那老洋楼正在做翻修,在一片飞扬的沙尘中,我愣愣地站了有一会儿。时光再次回到1993年的那个黄昏,那时候,对于一个一直在这里长大的孩子,跟外面几乎是隔绝的,收到一封异地的信已经够引起一定的轰动。上海,这两个词,在嘴里读出来,唇舌之间一下子似乎有了种魔力——多少年后,这个国际化大都市非常干脆地被直接称作魔都。
在那之前,我交了一个笔友,是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子,她住在我们县城的另一边,字写得非常漂亮。我们在纸上交流一些年轻的稚嫩的想法,中途甚至还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她到我们这里来,和她的新疆老师拜访我们学校的另一个老师。她们讲普通话,我们也跟着讲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要知道,那时候我们还不习惯在生活中用普通话跟人交流,即便是在课堂上,我们,包括讲坛上的老师,都是说一口的泰兴土话。今天已经不这样了。我也很难想象,那个满是土话的课堂该是怎样的一种喜感。所以,那次见面,我先在肚子里打个腹稿,然后再将它“朗读”出来。
我和那女孩还有一次见面,是我到她那里,我和本地的一个同学骑车骑了很长的路,拐弯抹角才找到那个地方。见了面没一会儿,天就下起了雨,我们没说上几句话就匆匆往回走了。那时候,估计做什么事都没有逻辑可讲吧。
但是,我们的交流却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不是没有联络方式,而是再提起笔,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她后来恋爱了,又失恋了。作为一个笔友,貌似还没亲近到可以去关心她的私事。我们就是这样与生命中一个个重要的人物失散,把相处变成过去,将重逢变成偶遇,然后转过身去各行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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