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忘记归程的地方
每次驱车跨越澳凼大桥,眼前的景物都会擦亮心情:友谊大桥和新建的西湾大桥飞架南北,伸展着优美的曲线,洁白如玉;海天相接,云抚摸着松山灯塔和西望洋山上的教堂;大海轻轻摇荡,翻卷的浪花像一朵朵灯盏;屹立在海面的观音铜像姿态飘逸,在阳光中闪耀着圣洁的光芒。此时,总会涌出在海天之间飞驰的感觉,视野辽阔,面积只有二十七平方公里的澳门好像一下子打开了许多门扉,不再狭小了。
当夜色点燃灯火,就会发现澳门的灯火并不是特别璀璨,那璀璨的霓虹之处,是人们称之为“东方蒙地卡罗”的澳门,在那些没有窗户、也没有黑夜的地方,人总是让跳跃的骰子加速心跳,在戏剧化的狂喜和失落之中,忘掉了去探寻另一个澳门,一个卸去浮华、伫立在灯火阑珊处的澳门。
因此有朋友来到澳门,总是会忘记带他们来老城区(也就是被世界遗产委员会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澳门历史城区”)走一走。这里是历史的澳门,可以见到时间未老,但在一砖一石上已留下沧桑的容颜;这是和谐的澳门,中西文化和睦共存,携手孕育出一种特别的魅力,它含蓄、温和而又丰富多彩,令人在不经意之间迷恋其中。或许在中国的版图上,还没有哪一。个城市能像澳门一样让人感受到如此浓厚的中西合璧的气息。
由于历史的因缘际会,澳门逐渐成为一个不同文化相遇和交融的地方,并且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扮演过重要的角色,但当人们赞颂澳门的这种文化特性之余,也不该忘记所谓的“文化交融”不过是西方的海外扩张在中国衍生的副产品。实际上,17世纪以来,澳门从来没有在中国的历史上缺席,中华帝国从“世界的中心”到走向夕阳的嬗变完全可以在澳门这面小小的镜子中折射出来。
漫步澳门历史城区,就是在穿越历史的时空。当脚步踏在议事亭前地(前地来自葡文的largo,即小广场之意)上,恍若凌波而行,这些铺成海浪的形状的一块块碎石,凝聚着葡萄牙人对大海的情结,是大海引领他们来到东方,成就光荣和梦想,如今樯橹灰飞烟灭,只有金属的地球仪静止在广场的中央。圣保禄学院原是远东第一所西式大学,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等“聪明特达之士”都是从这里启程前往中国传播基督的,但他们未能把天子的臣民都改造成上帝的羔羊,空留下大三巴牌坊的残墙在石阶的尽头孤独,它的门前是天空,门后还是天空。融合中西建筑风格的郑家大屋气派不凡,其主人郑观应倡导维新变法,写卞对孙中山、毛泽东产生过影响的《盛世危言》,发出“政治不改良,实万难兴盛”的呼吁,但曾御览此书的光绪皇帝却没有能力改变历史。妈阁庙香火鼎盛,上香求福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据说妈阁庙是澳门最早的建筑,当初葡萄牙在这里的海岸登陆,问本地人此地是何处?答曰:妈阁,从此葡萄牙人把澳门叫作“MACAU”。闻一多在《七子之歌》中说,“妈港”(即MACAU)不是澳门的真姓名,确实不是,但澳门还有其他真实的名字,如“濠镜”、“镜海”,“濠江”等,其中“镜海”算是最动听的了,透着几分诗意和平静。
回首历史总是避不开沉重和叹息,还是寻找诗意和平静吧。只要留心,诗意就无处不在。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地方像这里分布着如此众多的教堂,它们体现了古典主义、巴洛克式、哥特式等不同的建筑风格。圣若瑟修院圣堂、圣奥斯汀教堂、圣老楞佐教堂都美轮美奂,宗教的宁静和庄重之中,荡漾着明丽的色彩和温暖的诗意。在众多的教堂之中,最美丽优雅的应该是玫瑰堂了,它保持着文艺复兴式的建筑风格,米黄色的粉饰、白色的脚线、绿色的门窗和顶部的三角形山花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散发着南欧的风情和浪漫。寻找诗意,也无法错过在西望洋山上看烟波微茫之上,夕阳牵着漫天彤云缓缓西坠,或者沉浸在松山的青翠中谛听风声鸟鸣,遥想当年山崖下惊涛拍岸,南中国海最早的灯塔指引着南北船只乘风破浪。澳门虽小,但有这样的好处,转身就可走进一种风景,数步就可跨入历史。
如果行至白鸽巢公园,还能和一位诗人相遇。葡萄牙最伟大的诗人贾梅士的半身铜像就坐落在公园的一个山洞前,传说这位被放逐澳门,担任“死亡检验官”的诗人虽然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穷困潦倒,却在简陋的山洞里写下不朽史诗《葡国魂》;在写作之余,他还爱上了一个中国姑娘。没有人可以证实诗人的浪漫经历,但葡萄牙人所到之处;确实很少为保持自己血统的纯洁而忧虑,他们不拒绝和异族女子通婚,生儿育女,因此,澳门存在着一个葡亚混血的族群——土生葡人。
在绿树红花的公园里,随处可见老人们或悠闲地对弈或倾听着鸟笼里的画眉歌唱;孩子们自由自在地玩耍,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坐在公园门口的算命先生一脸先知的神情,为青年男女们指点着命运的迷津。但生的缤纷和死的寂寥竟是一步之遥,基督教坟场中青草萋萋,看守着死者的长眠,而一墙之隔就是弥漫着生活气息的住宅楼、餐馆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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