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消失的村庄
连着下了一周的雨,县城汽车站开往宿塘乡的班车五天前就已经停运,每天都会有旅客来问,班次什么时候能恢复。没有人给出具体答案,但毋庸置疑的是,只要雨还在下,车就不能开。通往宿塘乡的山路蜿蜒陡峭,其中多处都要在崖边绕行,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谁知道山体有没有塌方,道路有没有受到损毁,情况不明之下,技术再好的老司机,都不愿意出车。汽车站方面本着安全为主的原则,这才停运了所有前往宿塘乡的班车。
旅客们对这样的决定,能理解,却仍抱怨。
他们大多都是些山民,想法简单,耽搁在县城里,既耗时又费钱,而且他们大多在山区生活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山区的多变气候以及山道的险峻。停留的时间愈久,回家的愿望就越强烈。
这时候,如果有人悄悄告诉他们,有车前往宿塘乡,他们还会拒绝吗?
雨还在下,中间歇上一段时间,刚刚让人心生幻想,很快又会毫不留情地倾泻而来。新闻里说,这一年,中国一半以上的省份都出现了强降雨过程,长江、嫩江、松花江等多个区域迎来了百年不遇的洪峰,鄱阳湖、洞庭湖、沅江、湘江等多处水域超过警戒水位。洪灾肆虐。
新闻看着揪心,但谁都不会把它跟自己联系起来,特别是坐在中巴车里的山民们,车子驰出县城的那一刻,他们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终于可以回家了。
车子当然是黑车,但车况尚好,否则也不敢在这种天气出门。司机是个满脸络腮胡的莽汉,穿黑色小背心,粗壮的胳膊上文了两条龙,沉默寡言,瞧着就霸气。跟他搭伙收钱的小伙,精瘦,尖嘴猴腮,头发染成了金黄色,两片薄嘴唇上下翻飞之间,便收取了每位旅客两倍的车票钱。山民们虽然心疼多付的车钱,但想想总比继续留在县城强,也就都认了。
中巴车不大,至少比核载人数多带了十个人,过道里都挤得满满当当的。旅客们免不了抱怨几句,但都被黄毛拿话呛回来:不满意,你下去啊……
县城本就在山坳里,出城不久,就是山道。雨大路滑,车子开得慢,本来一天的路程,到了晚上才走了一半。旅客急,文身司机和黄毛更急。这一天下来,雨没见停,大白天开车都战战兢兢的,别提晚上了。照这速度,天亮前能到宿塘县就不错了,可真要再开一夜的车,文身司机都发毛。
天黑了,雨天的大山里,黑得彻骨,只有车前两道光柱像是利剑,刺破黑暗。
利剑匆忙被前方山道上出现四道黑影截断了。
文身司机匆忙揉了揉眼睛,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事实上,光柱前方的道路中央,真的立着四道黑影。隔得远,隔着雨,看不真切,文身司机踩了刹车,快到跟前才确定,那是四个穿了雨衣的人,而且,这四人,见到车来,一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
文身司机暴脾气,车停下,刚落下车窗,便扑了一脸的水,抹一把,破口骂:找死换个地方。
那四个人还不动,文身司机又一句骂人的话到嘴边,却Ⅱ因了回去。这时候,黄毛和前排的几个人已经贴到了前挡玻璃上,他们都看出这四个人有些诡异——正常人谁会这种天出现在这种地方。
四个人雨衣的帽檐都压得很低,看不清模样。他们不动,车上的人就紧张,文身司机一手抓紧了方向盘,一手伸到座椅下摸出根铁棒来。
四人终于动了,慢慢走到了车门边,还有人敲门。黄毛心里发毛,不敢开门,文身司机显然胆大点,开了门,随后绰着铁棒站到了门边,全神戒备。
四人要上车,文身司机的铁棒挡住了他们去路。
最前面那人雨衣的帽檐推到后面,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脸上堆着笑,笑里带些卑微和拘谨。“我们想搭车。”声音软绵绵的,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文身司机还没搭话,黄毛后面先“嘁”了一声,飞快蹿过来,大声嚷嚷:“有你们这么搭车的吗?鬼一样站路中间,吓唬人好玩儿吧……”
那四个人还是上了车,车上人本来就多,现在更挤。旅客们的抱怨声,照例抵不过黄毛的伶牙俐齿,而且,人在旅途,谁也不想多事。
黄毛毫不手软地收钱,数额创造了这条线路迄今为止的纪录。那四人非常配合,连话都不多说。现在,他们全都除去了雨衣的兜帽,看模样,都是普通人,说话举止虽然跟山民们有些不同,但至少,没人再觉得他们诡异了。
车子往前大概开了半个小时,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昏睡的旅客全都醒了,醒着的旅客全都炸了,黄毛哆嗦着趴窗户上往外看,文身司机一脚大油门想冲过这段路,但悲·惨的事情还是发生,一侧山坡上滚落下的碎石块和泥沙,不仅把前面的路给堵上,还把车给埋了一半。万幸的是,他们遇上的算是小规模的塌方,并无人员伤亡。但是,大家跌跌撞撞从车里出来,在雨里仓皇四顾,发现又陷入了另一种困境。
车是没法开了,今夜,难道大家都要在雨里度过?山边虽然能找到躲雨的地方,但谁能保证塌方事件不会再发生?(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