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远方求学时,母亲特意给我赶做了两双鞋。接过鞋子,一种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想起了那首充满温情的唐诗……
母亲说,天上下雨地上滑,哪里跌倒哪里爬。临行前她嘱咐我。母亲的名言很多,都是鼓励我昂首向上的。
她长叹一声,目光黯然地扫了一眼那两双鞋子。我宽慰地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窝寒,你不是常常教导我吗?”我想缓解一下母亲沉重的心情,故意那么轻松地说。
母亲笑了,笑得很欣慰。
我穿上了一双新鞋子,风尘仆仆地去了远方。
走进校园,我才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穿布鞋的人。校园的柏油马路上,各种鞋子在上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美妙的打击乐一样,舒缓而坚定地响着。质地各异,款式别致的鞋子使人眼花缭乱。我想:全世界鞋子的精华全在这儿了。
我惊喜,但不忧伤、不自卑。母亲的格言警句犹如大树一样,给了我力量和信心,我的肩膀和目光永远以挺拔和执着的神态向着前方。
那天上体育课,体育老师让我们练习投篮的动作。我们排成单列,一个一个依次出场。我接过篮球,正准备向前冲刺,却被体育老师喊住了。
我走过去,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我还没有带球,难道就出了什么纰漏不成?
体育老师皱着眉头,威严地说:“上体育课要穿运动鞋,下次把你的鞋子换了。”
我已经感觉到了,上体育课穿布鞋不太合适。布鞋没有弹性,只有一种散漫的感觉,犹如上课不能集中精力一样,它给我的体会是只能消磨斗志和锐气,但这种体会仅仅适宜于运动场上。
我点点头,回队重新开始带球。
体育课即将结束时,体育老师又叫住了我。“你受伤了吗?怎么一跛一跛的。”他关心地询问我。
我红着脸说:“我有脚气,脚痛。”
“噢,那么你做的是对的。患脚气不能穿皮鞋和运动鞋,它们会加重脚气的疼痛,以后上体育课你就穿布鞋吧。”
我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他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如果能买运动鞋,我的母亲也就不会有内疚之感了。
那天夜里,我坐在阿军的床上,和他快活地聊着天。聊着聊着,他突然惊叫一声。
阿军指着我晃动的鞋子说:“啊哟,这是什么鞋呀,我怎么没见过?快脱下来,让我试试感觉如何。”
我说这是母亲给我做的布鞋,在乡下是很普通的。但近几年布鞋在乡下也很少见了。它像文物一样,差不多够进展览馆的资格了。我开着玩笑,将鞋子递给了他。 阿军穿上鞋子,跺了几下脚,神气地在庭子里走了一圈。他惊叹地说:“啊呀,挺舒服的,让大妈给我也做一双吧。”
我笑着说:“可以,我还有一双新的,你拿去穿吧。"
我心里想,不出三天,你小子就得乖乖给我送回来。你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我不相信他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不出所料,第二天晚上,他就把鞋子还给了我。
我故意开玩笑说:“怎么,你不是说挺舒服吗?干吗这么快就还给我。穿吧穿吧,我没那么小气。”
阿军窘迫地嗫嚅着说:“可能是新鞋的缘故吧,有点夹脚。”
“不是夹脚,是夹心。”我收回了鞋子。
我是从乡下走出来的,喜欢布鞋给我的那种朴素而又坚实的感觉。无论走多远,都如同走在尘土飞扬的村路上。村庄、亲情、植物、信仰……都附着在我的布鞋上面。
也许它成了连接我和土地的一种纽带。
总有一天,我会脱下布鞋的,但我不是刻意追求虚荣心的满足。我知道,布鞋犹如金黄的蝉蜕一样,终将会永远和我告别的。但是,挣脱了蝉蜕束缚的知了会因此而改变什么吗?不,它还是只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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