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城堡是昔日王宫,以金色大门、飞扶壁和独特的波希米亚风格室内装饰而著称。正如世间所有豪华,都被简朴所衬托,在城堡脚下,有一条宽不到一米的陋巷。小巷建于15世纪,名字倒很气派:Golden Lane(黄金小巷)。据说早年为王公贵族打造金饰的炼金术士居住于此,因而得名。在19世纪之后,小巷逐渐变成贫民窟。这里的11间彩色小屋,间间都有历史意义。其中蓝墙红顶的22号,是卡夫卡的故居,门口墙上还挂着卡夫卡的名号,使得黄金小巷名声大振。现在它是一家小书店,成为世界各地游客热衷拜访的地方。
当我走进22号小屋,难以想象卡夫卡当年怎样在这间低矮窄小的屋子里写作,一颗与文人相通的心忍不住地痛起来。
在老城区,我看到了在卡夫卡笔下出现过的钟楼。楼上500多年前手工制作的精美天文钟,见证了布拉格历史上的多次荣辱变迁,从战争、大洪水以及其他灾难中幸存下来,至今还准确无误地报告着时间。每到整点,天文钟上方的窗户便会自动打开,一旁的死神开始鸣钟,耶稣的12门徒木偶在圣保罗带领下一一现身。在耶一刻,我不由自主地对生与死、历史与现实、俗世与天堂产生无穷联想……
卡夫卡出生的房子,两年前被建成了博物馆。博物馆收集了卡夫卡的照片、亲笔信、日记、各种证件、作品手稿以及初印版本……照片上的卡夫卡是英俊的,和想象中那个愤世嫉俗的作家相距甚远。博物馆没有僵硬地罗列事实,却运用多媒体、装置艺术、室内设计艺术展现文物,营造出卡夫卡作品独有的恍惚、梦幻、无奈的氛围。在这里能体验到《城堡》中的荒诞,《变形记》中的愤懑,还有《饥饿艺术家》中的执着。
博物馆以最富创意的方式表现卡夫卡生命中的每个阶段。在石子铺成的小路上,摆着他童年的照片。我似乎随着敏感内向的他一次次走过老城区去上学;大屏幕上放映的20世纪初的街景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仿佛在水中摇动;在另一展室中间悬挂着他生命中四个女人的大幅照片。他的几段爱情都没有结果。因为担心婚姻会夺走他的真爱“文学”,他总是临阵逃脱。卡夫卡曾是白日里的公务员,夜晚中的作家,在真实与梦境之间徘徊,时时面临人格的分裂。在一个土堆上插着的是他的死亡证明书和墓碑照片,代表着一个思想者生命的终结。
回到博物馆一层,透过一扇小窗,看到伏尔瓦塔河水平静地躺在忧郁的天空下。这是卡夫卡曾望过无数次的天空和河水,而不远处正是他笔下那神秘莫测的“城堡”。卡夫卡的作品虽然名扬世界,被翻译成几十种语言,但他在故乡的遭遇令人悲哀。他曾被认作是一个标奇立异的怪人。Kafkarna一词已成为人们的日常用语,意思是“痛苦的境况”和“徘徊于荒谬之中”。他的作品被历届捷克政府禁了80年,2007年年初终于首次出版,重见天日,捷克人也逐渐开始以他为骄傲。卡夫卡生前没有因写作赢得过荣誉和嘉奖。也许布拉格已经变成了他梦想中的样子,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博物馆如今会为布拉格吸引众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者。
那一瞬我眼中的泪,是替所有为文学挣扎过的灵魂而流的……
P4-5
近几年来,随着长篇小说的出版,同时又常有短篇小说、散文、随笔发表,作品被收人多种文集,获文学奖,被各种媒体采访报道,我被称作了海外作家。
即使在国内,作家的桂冠已失去早年的光环,留下一点余光而已,而这余光,折射到重洋之外,就几乎等于虚无。
我是个朝九晚五上班的人,用业余时间挣扎着写作。我之所以用“挣扎”这个词,是因为在昏昏欲睡的夜晚,或在周末,放弃休闲和娱乐写作,真的是要挣扎着坚持。
我过着双重生活:白日里在工作中清醒理智、崇尚科学和逻辑;到了晚上写作时多愁善感,陶醉于虚构和情绪。也许正因如此,我在办公室里极少提及写作,唯恐一不留神流露出“双重人格”。不过同事还是对此有所耳闻,有一次惊诧万分地大声问我:
“你是作家,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回答是,因为我太爱和你们共事了,不舍离开。人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甜蜜的玩笑,但我没有力气做更多解释,诸如因为人民币比加元小得多,靠写作在多伦多难以生存;海外作家大多从事严肃文学创作,作品很难畅销;中国虽是一个十几亿人的泱泱大国,读小说的人越来越少;海外作家置身于国内文学圈子之外,不易得到评论界的青睐……
在尴尬之余,我又很安慰。不为生存而写作,难道不是精神上一种奢侈的自由吗?
海外作家不占天时地利人和,只是孤独地写作。
许多大陆新移民作家似乎走过一条类似的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国,最初为生存奔波,为在异国寻找到新的社会角色而努力,后来生活安定下来,职业稳定了,倾诉的愿望变得强烈起来。当我们开始写作时,出国后的一段经历是首选的也是无法避免的题材,这中间充满曲折磨难、心灵的挣扎与苦痛。
于是这一代人的创作被称为海外伤痕文学。
最近听到、读到许多对海外伤痕文学的讥讽,诸如其“血泪斑斑”,内容雷同,已无法引发国内读者的兴趣,而类似题材的作品也一再遭到出版社的拒绝等。随着新一代家境富裕的留学生在国外境遇的巨大变化,怀揣50美金到异国打拼的故事再难以让人动情。这令我联想到90年代人们对知青伤痕文学决绝的告别。是的,历史在前进,人们的视野在改变,精神需求也在改变。忘记伤痕,走向新生活,是人类本能。谁能阻挡本能呢?但我们能忽视知青伤痕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吗?与此类似,我们能忽视海外伤痕文学这一篇章吗?它见证的不仅是移民个人成长的历史,更是一代人求索的爱与忧伤。
没有哪一位作家是凌空出世的。海外作家同样受地域的、文化的、经历的种种局限,但都在尝试着一步步冲破自身局限,探索多种题材,尤其是中西文化对比的题材,努力挖掘人性深度。 而突破自身局限,是多么艰难啊。
我常想,假如不写作,就没有身心之苦,就可以过正常的生活。精神上的苦自不必说,几乎写每篇小说都要落泪,都要骂自己痴人说梦。虽然认定写作是阳光底下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但腰酸背痛的滋味让美好感觉大打折扣。
有一次和一位文友说起写作的痛苦,不料当即遭到教训。文友说: “你四肢齐全、五脏健康,还要诉苦,想象过史铁生、张海迪是怎么写作的吗?他们坐在轮椅上!阎连科脊椎有病,背上打着夹板还天天坚持写呢!”
我顿时哑口无言。我腰酸背痛,可以站起来活动、散步、奔跑,而他们呢,他们要凭借意志减轻身体的压力。他们战胜的是怎样的肉体之痛,而写下的又是怎样震撼人心、深刻睿智的文字啊。
史铁生在散文《答自己问》中说: “写作就是要为生存找一个至一万个精神上的理由,以便生活不只是一个生物过程,更是一个充实、旺盛、快乐和镇静的精神过程:如果求生是包括人在内的一切生物的本能,那么人比其他生物已然又多了一种本能了,那就是不单要活,还要活得明白。”
我几乎是噙着感激的泪重新坐在电脑前的。我已无法想象不在海外写作的日子。写作是沉迷,也是救赎,而在这沉迷与救赎之中生命变得前所未有地丰盈与安宁……
多年来,在海内外侨界与华人社区中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凡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华人”。尤其是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出现了更多的华人移民。如今,可以说,四海五洲凡有人居住之地,几乎都有华人的身影,而只要有华人居住与扎根的地方,就会有华文文学生长的契机与土壤。
从美国的“天使岛”诗歌到聂华苓、於梨华、张错再到严歌苓和加拿大的张翎、陈河、曾晓文,北美地区的华文文学走过的百年路程和取得的傲人成绩令人肃然起敬;欧洲则有从赵淑侠、池莲子、林湄、章平到虹影、杨雪萍、老木、谢凌洁等覆盖全欧洲领域的欧洲华文文学胜景;亚洲,在原来的东南亚华文文学兴盛的同时,如今的东北亚国家如日本、韩国等也崛起了华文文学的山峦;大洋洲、非洲乃至中南美洲,华文作家也正在集聚着创作爆发的力量。一代又一代海外华文作家,接力华文文学创作,共同创造了海外华文文苑的庞大气象和繁盛局面。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来,不少海外华文作家的作品不断在国内重要文学刊物如《中国作家》《十月》《收获》《花城》《人民文学》等上发表,并屡屡获得多种奖项,拥有海内外大批“粉丝”,产生着重要影响,构成了海外华文文学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
海外华文作家居住海外,有着不同于中国的生活体验和感受,他们当中有的是前好几代就已移居他国的华裔,早已融入当地的生活,他们的作品犹如一面面镜子,直射、折射或者反射着异域的种种风物风情,他们的心也似一束束充满能量的光透视着这个丰富而复杂的世界。无论是书写当下还是回忆往事,无论是叙实还是虚构,都呈现出耀眼的斑斓。欧洲的杰出作家罗曼?罗兰说过,作家的创作需要有“心之光”的照射。批评家艾布拉姆斯则将欧洲文学理论的发展梳理为“镜与灯”两个喻象。文学是人学,它首先需要“心”之“光”的照射与透视,世界现实的复杂多变才能经过作家“心”之“光”的过滤与影射,呈现出斑驳陆离的七色之光——“赤橙黄绿青蓝紫”,令人心荡神移、迷醉沉浸。丛书冠名以“七色光”,正是此意。
此丛书首推八种,旨在呈现一批中生代、新生代的优秀海外华文作家的创作实绩,体现海外华文文学领域的新感觉、新面貌和新趋势。在这些作家中,有的是小说作者,他们的小说不少曾在国内外获得大奖,但他们的散文作品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关注,尤其是在他们集子里收录了一些访谈与创作谈,从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心路历程,这也是为华文文坛提供一种有益的研究资料。这些作家中还有比较陌生的面孔,有的还是跨界的作家,他们带给丛书一种清新的文风和别样的文学之气。
总之,丛书的宗旨是着眼于“新”与“透”。“新”在于新人新作,包括推出新生代的作家以及虽不为人熟知但却能展现华文文学创作新力量的中生代作家;“透”则在于表现出通脱剔透的散文风格,能透露出七色之光的散文新格局与新气象。
我们与五洲四海的华文作家一道行走在文学的漫漫长路上,我们共同在努力着!
二〇一七年六月六日
曾晓文著蒋述卓主编的《属树叶的女子/七色海外华文散文丛书》为“七色光“海外华文散文丛书之一种,收入曾晓文近年创作的文化行旅散文和人物纪实散文。作者长期生活在海外,结合自己在北美洲、欧洲、亚洲等地的游历,由多处名胜古迹引发灵感。她的行旅散文融通中西文化,洋溢浓郁的人文色彩。叙述流畅,文字优美;而她的人物纪实散文闪现人性光芒,无论是描写华裔的中国记忆,还是描写西裔的战争经历,都以独特的视角诠释历史与现实、奋斗与苦难。沉静忧伤,又宽厚温暖。
曾晓文著蒋述卓主编的《属树叶的女子/七色海外华文散文丛书》收入曾晓文近年创作的文化行旅散文。作者长期生活在海外,结合自己在北美洲、欧洲、亚洲等地的游历,由多处名胜古迹、人文景观引发灵感,比如意大利的庞贝古城、法国的达芬奇公园、荷兰的梵高博物馆、美国的海明威故居、加拿大的格罗莫纳国家公园等,以独特的视角表现对历史与现实、社会与自然、文艺与人生、情感与人性的理解。作品融通中西文化,具有浓郁的人文色彩,叙述流畅,文字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