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云
任谁,再缺少情趣,到了深圳,也不可能无视天上的云。云,就在眼前,很低,也很近,为团、堆、絮、丝、霰……
一抹飞云,流经高楼,成了高楼颈上一条闲散搭着的丝巾。数堆云峰,聚集在南面的矮楼后,气势崔巍,几欲迎面扑来。几片云团,在不足百米高的莲花山山顶,不时飞舞蹁跹。大块白云朵,挂满玻璃窗,人在室内,忙得久了,偶然望向窗外,冷不防,就会惊呆。
蓝的天,白的云,真好。
深圳靠海,水气旺盛,天上的云,更加任性。随意扯块蓝天做帷幕,白云便在上面尽情挥洒变幻,充满魔力。不由自主地,人眼睛便开始随着白云流动,手对着白云指指点点,嘴也跟着感叹起来。
看到这朵云,那片云,感觉到美和震撼,人们习惯于说它像什么,这时候就要打比喻。云的白,像棉花、海浪、柳絮、雪山、轻纱、贝壳;云的形,像海鸥、苍狗、神马、白熊、巨龙、棉花糖、冰激凌、白牡丹。云流动快,夸张为惊涛、洪流、瀑布、骏马……
还有多少东西可拿来比喻呢?
最后,人词穷了,不比喻了,直白地感叹:呀,深圳的云,真好看,真壮观,和其他地方真不一样。在朋友圈里,刷屏晒“深圳蓝”“深圳云”,已只是寻常。
一城繁华,人间百态,深圳的云,都不管不顾,且自继续任性地变幻着自己的色彩和形状。
初夏时节,傍晚时分,从西南面伶仃洋方向,时常会吹来几块云团,或茄紫,或墨蓝,或昏黄,朝东北方向流动,云片不断稀散剥离,在城市中心区上空恣意挥洒,形成一幅巨型水墨画,蔚为壮观。风吹云动,云块悬浮空中,潇洒地飘移,画也在动,直到飘向远方,彻底消散。
城里的人,奔波辛劳一天,会累。深圳的云,精彩一个白天,犹不觉疲倦,哪怕没有观众,晚上,它依旧在天空中傲娇。
夜空深蓝,白云漂浮其间,似海上的冰山,其实,它比冰山要灵动多变。星星闪耀,云团倏尔飘近,星星先还挣扎,很快不见了。月亮出来,给近旁的云朵镀了光,天空中一幕幕彩云追月。飞机嗡叫着,夜行灯闪烁,消失在云海里。一种闪光的风筝,直接挂到了云团上,似云的眼。
多雨季节,乌云三天两头在深圳上空表演。
经常先还是蓝天白云,刮来一大片浓云,很快将太阳遮住,白云染成了灰黑,噼里啪啦,电闪雷鸣,暴雨就哗哗下开了。暴雨前后的云,或浓黑,或灰白,挟着浓厚水气,似汪洋恣肆,大河奔流,波谲云诡,气象万千。
雨后方晴,头顶尚且云水蒙蒙,远处已丝丝放晴。站在山顶远望,云层开处,黄白和紫灰交织,碧空层层浮现,如荒漠高原上数团湛蓝的湖泊。这会儿,云团成了底幕,成了主角,天的蓝,便只是云层间的点缀。
倘我为云,当如深圳的云,春夏秋冬,阳光风雨,每次出现,均当任性恣意。
写于2015年6月4日
利用周末整理完这本书的文稿后,我长吁一口气。窗外云白风清,花木蓊郁,已是深圳的春天。南国的春虽然来得并不明显,但四时交替必有过痕,用心去打量还是能发现诸多迹象,比如落叶榕的黄叶、鸡蛋花的新芽、空气中的潮湿……这世界,这城市,这生活,原本就是要用心去感受的。
正是抱着感受和体会生活的目的,我一直喜欢用文字记录所见到的风物人事。2012年1O月,因工作调动来到深圳,面对这座日新月异、气象万千的城市,我依然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奏和习惯,按照自己喜欢的速度和方式,在这里走走看看,吃吃逛逛,聊聊玩玩。当然,也用不太高明的文字,为我的深圳生活,为我眼中的深圳,做着最朴实、最忠诚的记录。拿现在比较流行的词汇形容,我这样的生活也算“不忘初心”。
我不是特别勤勉的那种人,尤其面对现实生活的压力,更乐于“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写文方面,同样,也极其随性。刚到深圳的多半年,写了寥寥几篇有关深圳的小文,稍有家底,心中即满。自2013年7月底,受家乡父老的抬爱,我在《洛阳晚报》副刊开设“信马由缰”专栏,主题是写深圳各方面的生活、见闻、感受等。从那时候起,因为每周必须按时交稿,写文成了一种责任,倍感压力巨大,也真正体会到了“爬格子者”的艰辛。
幸运的是,家乡《洛阳晚报》副刊的张丽、徐礼军、刘婷等几位编辑,给了我极大的包容,经常提醒、催促我按时交稿,对我提交的文章也是或妙手回春,或锦上添花地删减修改。专栏大约持续两年,累积了数十篇稿子。可惜我当时来深圳时间不长,对很多事情缺乏深入了解,现今再回头看,当时的不少文章,语言显得很是笨拙,见解显得很是浅薄。不过,也有值得我高兴和自豪的,比如有的读者表示喜欢看我的专栏,因为他们可以借此了解深圳。我的一篇篇小文在记录个人生活之余,能对读者有点小帮助,我心中又生出了点小骄傲。
此后,惰性又起,断断续续,写或者不写全看心情。2016年4月起,机缘巧合,我有幸在《深圳特区报》发表了数十篇有关深圳的文章,主要在该报前海副刊的“鹏城巷陌”栏目刊发。有朋友说我,“你写深圳的事情,估计很多深圳人平时都未必会注意得那么细致”。这可能只是朋友之间的谬赞。但人常说,“一千个人眼里,就可能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描写的深圳,纵然不能引发共鸣,总还有着我个人视角下独特的面貌。
书稿整理完毕,发现自己这几年已经写了深圳的春夏秋冬、风雨冷暖,写了深圳的大鹏所城、中英街、梧桐山、弘法寺、华侨城、深南大道、大芬油画村、观澜版画村等,写了深圳的手信、文博会、车展、楼市、股市、“百公里”、绿道等,写了广场歌手、IT民工、随迁老人、公交车司机、放蜂人、街头理发摊、中介小哥……深圳的人文风物、社会现象、街头见闻、众生百相,几乎都有涉及。除此,还有我个人小小的感触、淡淡的乡情等。汇集成书,也是一本关于深圳的“小百科”。
这个时代,肯定不是个诗情画意的时代,尤其在深圳。曾经有人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我更喜欢在朋友圈发些古诗词或美文,而不是那些心灵鸡汤、医疗保健、政经话题等。也曾经有人略带调侃地向别人介绍我,说我是写散文的。可能在他眼中,一个男人在深圳更应该时刻想着怎么赚钱、怎么高升。总之,因为偶尔写几个小文,显得我有点另类。
对很多不解,我都只笑笑。有时候被问得多了,我就打比方说,你喜欢踢球吧?你喜欢下棋吧?那是你的爱好,其实写散文也就是我个人的兴趣爱好而已,它不偷不抢、不盗不淫,没什么不好。我的爱好,我喜欢就行。现在,当百余篇有关深圳的文章汇集到一块,虽然知道其中存在着不足、文笔未能尽美,我心中仍然万千骄傲、万千快感,和别人踢赢一场球的兴奋感觉完全一样。
我做事有时会定个“小目标”,但并不急功急利。写一百篇左右有关深圳的文章,记录自己的生活,多年以后翻阅,告诉自己:那些年,我在深圳;那些年,深圳这个样子。这样一个想法,从我来深圳后诞生,到现在基本完成,延续了四年多。距我上本集子《此间曾有我》出版,也已近四年。四年时光,实现一个小目标,不算很长,也不算很短。现在实现,一切都刚刚好。
我,在深圳。
作者
2017年2月于深圳
我想去深圳
不曾去过深圳。在我的意识里,深圳是个没有温度的城市,只是个符号和传说,如改革,如拥挤,如摩天大楼……高楼丛林中,密匝匝、乱纷纷的人流,如蚁排兵,似蜂酿蜜。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所有的目光,都闪烁着焦灼和欲望。黄金遍地,空洞苍白,自私冷漠,这些词,似乎都适合深圳。而这些,显然都与我的慢生活格格不入。所以,当有人约我去深圳,我会奇怪地斜他一眼:“去那儿干吗?看钢筋水泥?何不云、贵、川?”
然而这种印象,在这几天纷然瓦解,我竟出尔反尔,神颠颠地向人宣布:“我想去深圳!”原因呢,是看了马继远的《在深圳》一书。
《在深圳》收录了马继远这几年创作的百余篇专栏文章,虽然大多文章我都在《洛阳晚报》《深圳特区报》上见过,但那只是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式的浏览,撷取的也是吉光片羽,点点飞花。碎片式阅读,对人的撼动不大。及他整合成集,系统性地再看,一个立体、生动、会说话、色彩丰富的深圳,一个令人神往的深圳,就呼之欲出。
马继远笔下的深圳,是真实可信的。这一方面基于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比如他细致、理性,能细致观察、理性思考,他说的话,大抵是让人放心的;而更大的一面,则是技术性的,如观察者不远不近的距离,情感的不偏不倚,叙述的不温不火,文字的精准传神等。
先说距离。距离很重要,不管是对摄影家还是画家,甚至写作者。距离近了,山中看山,瞎子摸象,不识庐山真面目;距离远了,月朦胧鸟朦胧,“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就像席慕蓉笔下的羊蹄甲:“羊蹄甲是一种很难画好的花。花开时,整棵树远看像是笼罩着一层粉色的烟雾,总觉得看不清楚,画不仔细。可是,你如果真的要靠近了来观察它的话,一朵一朵细致如兰,花朵却又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和远看时完全不同,你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写好一座城,从某种意义上说,跟画好一朵花是相同的。有时候,你需要远些;有时候,又必须近些,甚至跳进去,以便“春江水暖鸭先知”。马继远因为工作关系,从中原地区去到南方之南,由洛阳人变成深圳人,深圳离他,既近且远。他穿行在深圳的大街小巷,目之所及,全是热热闹闹、挨挨挤挤的鲜活物事。同时他的思维,又能跳出这些物事,带着旁观者的冷静、新鲜和热情。
比如他写深圳的云,“任谁,再缺少情趣,到了深圳,也不可能无视天上的云。云,就在眼前,很低,也很近,为团、堆、絮、丝、霰……一抹飞云,流经高楼,成了高楼颈上一条闲散搭着的丝巾。数堆云峰,聚集在南面的矮楼后,气势崔巍,几欲迎面扑来。几片云团,在不足百米高的莲花山山顶,不时飞舞蹁跹。大块白云朵,挂满玻璃窗,人在室内,忙得久了,偶然望向窗外,冷不防,就会惊呆”。
我非常喜欢这段文字,真是曼妙之极。没有近距离观察,就难有这么生动的描述。同样,没有外来人的眼光,再美的云,也只会熟视无睹。不仅仅云,还有深圳湾的海鸟,莲花山的放蜂人,公交车司机,买菜大妈,广场上的歌手……
除了物象,他更关注人们的精神状态,并充满思考:
“没听说有什么‘熟人’去参加婚宴,是否大家都在功利地计算,明天他可能就不吭声辞职离开了,倘送礼金出去定是有去无回?若想找人借钱或借给人钱,先掂量下深圳流行的那句话——‘我可以请你吃饭,但不能借给你钱,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你’。古道热肠什么的,不是深圳的气质。”
“在深圳这样一座移民城市,有那么多离开家乡、心灵无所依的人们。现实的残酷又让很多人倍感压力,期待在这座城市找到心灵的寄托。弘法寺,便成了人们的选择。用弘法寺方丈印顺大和尚的话说,‘弘法寺就是我们每个人灵魂的家园’。”
说到深圳没有户口的不易,他写道:“驶过几个乘客下车比较集中的站点,车上的人越来越稀,早高峰很快过去,司机也不说话了。不过,总让人以为他是因为说起高考的女儿,情绪才变得低落了。”
距离把握得好,视觉上的清明,有利于扶植情感的中正,做到既不遗漏美好,也不偏袒缺遗。毫无疑问,深圳是个美丽的所在,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透明的雨,时不时落在人身上。绿意蓬蓬里,有数不清的花树,它们是木棉、凤凰花、簕杜鹃,是紫荆、鸢尾、四季桂……那里城中有山,山中有城,青山柔软妩媚。人们受教育程度高,公交车让行人,乘客自觉排队上车。书城里坐满了喜欢阅读的人们,有“24小时书吧”。这儿的大学,也跟这座城一样,有着开拓创新精神。全国各地来这儿求职的应届大学毕业生,还可以享受国内绝无仅有的温暖关怀——政府免费提供在青年驿站住宿……这是座春花烂漫之城,青春飞扬之城,来这儿的人们,似乎都会跟着年轻一轮。
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完美。这里春天有“回南天”——地板上湿漉漉.天花板竟然在“啪嗒啪嗒”滴水,墙壁也在“流泪”。夏天有“龙舟雨”。“龙舟雨往往来得骤急,一般没有大风打前站给人做预警。乌云压来,雨点落下,取伞、撑伞的一刹那间,已经暴雨滂沱,飞花乱溅,水流成河。”
房价太高,人情味太淡,单身者多,游荡着一种礼貌的冷漠。城市是年轻的,人们是漂来的,一到过年,城便基本空了。平时你不会像在家乡时那样,被数不清的“随份子”礼金纠缠,也不会有那份热闹,你是自由的,更是孤独的。一个人的咖啡,一个人的千味涮,一个人的旅行,一个人的电影,都是常态。当然,“乙之砒霜,甲之蜜糖”,这份孤独,在某些人看来,也许就是洒脱、不纠缠,比如我自己。 有了平和的心态,文字的节奏,自然拿捏得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就像作者本人一样。马继远这些年进步非常大,我始终认为,他是我见过的最会学习的人之一。前些年,他的文字虽然清新雅致,但多停留在文字的表面功夫,如推敲琢磨上。他一开始写深圳专栏,我都替他捏把汗,怕他虎头蛇尾,力不从心,但事实证明,他完全有这个能力。
有道是“多做难事,难事使人成长”,马继远从写深圳走向圆熟。现在,文字在他这里,不再是炫技,而真正变成了得心应手表情达意的工具,契合了他的初衷:“用文字记录生活。”洗尽铅华,清水芙蓉,恰恰更有品。这种品,主观上关注精神内核,客观又完美了形式。
现在,我最想去的城,是深圳。清晨,我会起个早,去深圳湾看日出,看“打鸟”。累了再去“叹个早茶”,骑辆“共享单车”,冒充小清新,飞驰在“绿道”上,一目看尽深圳花。再沿海岸线,从东涌穿越到西涌,去抚摸那些白色、黄褐色、浅紫色的岩石。去观澜看版画,去大芬看油画,去寻觅深圳河的源头,去深南大道感受绿色和时尚的震撼。
大鹏所城嘛,也一定要去,除了看海防要塞,还要看看那棵落红遍地凤凰树。夜来了,我去梅林吃小吃,然后去“中心书城”,听“深圳晚八点”讲座,一杯咖啡一本书,享受慢时光。对了,还要去爬爬那些青山,莲花山、笔架山、小南山、梧桐山……中英街,要挑个下午去,沐一身斜晖,似历史的光影。
如果我想在深圳定居,可能会在龙华,因为那里城中村的房屋租金,我尚能接受。我去的季节,如果是春天,一定多拿几件衣,小心遇见“回南天”。倘是夏天,手里要拿一把伞,因为雨说下就下。秋天嘛,相机空间要大,要拍天上的云。不对,什么时候空间都要大,因为美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感谢深圳,也感谢马继远。深圳成就了马继远的文笔,马继远也洞烛幽微地表达了深圳。
了解深圳,感受深圳,从马继远这本《在深圳》开始。
2017年2月于洛阳
马继远著的《在深圳》这样一本关于深圳的“小百科”,饱含普通人在深圳的喜怒哀乐,展现着深圳的万千气象。读者阅读后,可以充分了解深圳,感受深圳的历史和现实、经济和人文、梦想和生活,触摸到一个真实的深圳。
《在深圳》一书,收录作者马继远近些年创作的以深圳为主题的散文随笔一百余篇,内容广泛,既有深圳的春夏秋冬、风雨冷暖、山川河流、绿树花草等自然景象,又有大鹏所城、中英街、弘法寺、华侨城、深南大道、大芬油画村、观澜版画村等人文景观;既有深圳的吃喝玩乐、饮食男女等经济社会现象,又有广场歌手、IT民工、街头理发摊、中介小哥等都市众生相……还有作者来到深圳后,个人的感触、淡淡的乡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