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烟光薄雾里看他,也猜不出多大年纪,一时像二十几岁,一时又像是活在另一个岁月中很久很久的人。
唐池听里面住着的老人说,孟家的门面百十来年都是女掌柜的当家,开始的时候挺热闹,卖过几次之后就冷清了。现在孟家掌柜不管外场的事儿,铺子里大小事都是乔账房出面打理。
乔账房跟女掌柜的关系却一点都不好,他们经常听见她跟乔衍吵架,说话的声调不高,温温吞吞的,乔爷脾气上来时也连名带姓地叫过她孟奈何。
孟掌柜的不爱言语,人却是蔫蔫的有主意。
乔衍看着不温不火,生起气来不达目的是谁也别想好过。
有一回,孟奈何把他从法国奥比昂酒庄带回来的干白给砸了,被乔爷拎着衣领子扣到车上,扔到了高速公路上。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说话就把车窗砸个稀烂。
说到底,这两个东西都有点浑不吝,要不是有秦叔两边周旋着,指不定得打成什么样儿。
不过乔衍,也实在不像个缺钱的主儿。就看他身上穿的、用的,这得花多大的钱才能请到这么一尊佛?
外面的人还说,孟家汤药铺是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因为他们总见不到有客人上门,他们的店还能长久不衰地摆在那里。
有……几百年了?
说话的人掰了半天指头也没有算清,只知道,掌柜的终日只是睡,账房整日只是懒,统一的不是勤快东西。
他们哪里知道,孟宅做的,从来都是晚上的生意。
这一天太阳完全落尽以后,孟家汤药铺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刚入三月的天儿还挺冷的,晚风料峭不比寒冬温暖多少。来人却只穿了一件靛色薄毛昵复古长裙。脚上一双黑色小高跟,踏上石阶时踩得“踏踏”作响。
那人上来以后就是一通拍门,好像浑身上下部带了一股子邪火,直敲的黑漆铜面的大门也“悲’’出了好几声“吱嘎”。
乔爷那会儿正在太师椅上打瞌睡,大半个身子都拢在大褂儿里,睡得正暖和。被吵醒以后皱着眉头往显示器上一扫,发现是老客高春华,很快就不高兴了。
站起身拉开门,他面无表情地指着左上角的牛角铜铃对她说:“不知道规矩?”
“您都出来了还讲什么规矩?”
咔嚓一声。
高春华眼睁睁地看着乔衍又把她锁在了门外,她是有自认为非常不得了的事情过来的,心里气火得不行,手掌抬起来还想再拍……又想起里头那位喜怒无常的性子,真惹火了,能晾她到太阳升起来。再不情愿,也还是得老老实实拽了铜铃下的绳子。
耳朵里灌进两声清脆的“当啷”,这才又有用人来开了门。
孟家汤药铺的前厅和大门隔着一个四方小院儿,高春华进了院子就跳着脚说:“还非让摇那破铃铛?我都快急死了。”
里面的那位还在慢条斯理地往柜台上挪,态度不冷不热,口气不成不淡:“那就别摇,一直在外面站着。”
这是不耐烦了。
没见过谁家打开门做生意的还这么大气派的。
然而高春华的事只有这里能办,又少不得放软了语气惯着:“乔爷,这次可真不得了了,我们家出大事了。”
乔爷歪在桌子上的脑袋还迷糊着,盯着桌前的一个点说:“多不得了的事啊,吃药能治得好吗?”
高春华这会儿可通透明白了,专拣好听的回:“还有咱们铺子治不好的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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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鹿城,墓梳巷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巷子前窄后宽像副棺材,胡同是死的,丈宽的过道房舍顶上都种着疗愁花,每逢旦桂两月都能嗅进一鼻子的清香。有人说,这气味,可以使人忘忧。
墓梳巷不起眼儿,房舍虽不及秦砖汉瓦华贵,到底带着青石砖板留下的古意。清朝初年,这里还开着一水儿的棺材铺、神烛店,据说胡同最里面还有处庙宇。庙不大,香火倒是旺盛的紧,里头供的是阴司的孟婆。结果赶上雍正爷驾崩那会儿,有传是误食丹药所致,朝廷四处打压道教,守庙的道士都脱了道袍,空下来的庙宇也就跟着卖了,改成了汤药铺。
买铺子的可巧也是位姓孟的,个头儿不高,眉目清秀,笔直站在巷口的模样端得十分气质。虽不知来头,也能看出跟这巷子里的小门小户是不同的。
这是位肚子里很有笔墨的女掌柜,话不多,也不爱示人,众人看不出她的年纪,便常以孟掌柜的为称。
孟掌柜的在“死人”巷子里挣活人的钱,治得好的就看病抓药,治不好的就顺手一指街头巷尾,让人随便找家铺子备棺材。
后来,洋车代替了两条腿,蹬脚拉活儿的也都改了营生。一时星辰交替,时代变迁。买卖香烛的自然也跟着做不下去了,唯剩下几个做死人生意的手艺人,还在周而复始地跟一卷一卷的木头屑子过活。
他们仍旧交代后世子孙坚守着过去的那点旧气,那份讲究,仍旧在舍顶种着疗愁花。
疗愁花又名忘忧草,是孟婆娘娘的本尊花。但是总有新时代的不肖孙儿唱反调地告诉他们,忘忧草现在都改叫黄花菜了。
摘下来,晒干了,可以用来涮锅和炖肉,汤底鲜成醇香。
这可真要了老命了。
再到后来,墓梳巷的店铺卖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下幽深里的那处无名无匾的汤药铺子,还在风过岁沉的古巷里,熬着一锅药花混杂的陈年老汤。
古老的宅院合着香暖的风,一股脑儿的扑进半敞的窗棂中,窗帘轻轻轻轻地卷,青丝慢慢慢慢地缠。
谁先笑出声的,不记得了。谁先吻了谁的唇,也不记得了。
只知道花红柳绿,春日正好。唇齿交融,艳色无边。还有比这更撩人的吗?
“可是我真有病。”
“我真有药。”
……
请看由纪出矣著的长篇小说《有间汤药铺》。它讲述了两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的现代日常故事。
纪出矣著的长篇小说《有间汤药铺》讲述了:
孟奈何在21世纪开了一家中药铺,铺子无名无匾,常年由一个叫乔衍的账房负责打理。
孟奈做甩手掌柜,足不出户。她总是将自己封闭起来,总是觉得,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地方,一个被贬的神仙就是一个笑话。
她是神仙。她不肯出门,不肯接受时代的变迁,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诡异的汤药店也成了许多人眼中的笑话,她活得格格不入,养着很多灵宠。日子周而复始,直到忽然之间的某一天,几个不寻常的客人悄然而至。
这些客人分别给她带来三段故事,故事中的人对她说,只要她帮助他们走出那段阴霾,就告诉她,孟婆汤的药方是什么。
孟奈何是孟婆的嫡传弟子,因为弄丢了孟婆汤的药方才被贬下凡间。只要找回药方她才可以回去。
孟奈何终收集到了所有药方,也在这个过程中回忆起了自己所有痛苦的童年和成长经历。原来,这三个故事都是她心底想埋藏的回忆,三个人都是她的折射,都是她,臆想出来的人格。
孟奈何其实是重度人格分裂症患者,乔衍是父亲孟程为她请来的家庭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