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墨苏醒过来时,已是月黑星稀的凌晨。大战像旋风一样刮到了别处,周围没有人声,没有物响,连昆虫求偶的喧闹也被激烈的战斗镇住了,发不出声或者尽量压低声音,警防被人类发现无意中塞了炮眼。
夜,安宁,安宁得死气沉沉;夜,寂静,寂静得让人内心发怵。
林翰墨在死人堆里细耳倾听,确定安全后才小心翼翼拔开战友的身躯,慢腾腾地爬出来,举头一望,横七竖八都是游击队员的尸体,整个山寨门前全是尸体,堆积如山。
国民党军队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能追击游击队的其他战友去了,也可能回去庆功请赏、大摆酒宴去了。他屏住呼吸,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再向四周瞟了几眼,硬是没有发现一个活物的影子。
林翰墨这才用力掀开尸体,把自己的整个身子亮出来,很难,浑身乏力。他试探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迈出步子,趁着天黑,一步一步艰难地溜进寨子旁边的树林。
在溪沟里喝了点水,又休息了好大一阵,终于缓过劲儿来。
林翰墨晓行夜宿,不敢走大路,也不敢走可能设有关卡的小路,远远地绕道而行,转圈圈,钻山林,探风声,躲避国民党反动派追捕,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逃了出来。
这么多天了,除了他林翰墨之外,还没听说小寨战斗中有别的游击队员活着出来。当然,他不敢公开去问,但为了讨口饭吃,要点儿水喝曾到过自认为比较安全的乡场、村落,有时也在人群后面站一站。他的行为徒劳,让他大失所望,硬是没有听到过任何人对暴动的议论。
堂哥是第一个带着队伍往外冲的,眼下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那么多尸体,他不可能一具一具地搬开辨认,国民党也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去辨认。
那是一支3000多人的队伍啊。暴动起事那天,游击纵队政委刘璞在主席台高声宣誓:“我们3000人暴动,必然让国民党瞠目结舌,让反动派震惊!”
结果,数倍于游击队的国民党军队,清一色美式装备,卡宾枪、掷弹筒、轻机枪、重机枪、钢炮,都用上了,里三层外三层把游击队包围在华蓥山,一步一步逼向主峰围剿。游击队不到半月就损失2000多队员。
司令部保不住了,被迫转移,跑了几天几夜,精疲力竭,队伍被逼到小寨进行短时休整,研究下一步打算。此时包括司令部机关在内只剩下500多队员了。结果敌人再次追上来枪林弹雨地威逼着,队员们紧张啊,会议刚刚开始,各分队只简单汇报了情况,刘璞政委还没来得及布置具体任务,身边的一个队员枪走火…… 子弹穿过刘璞政委胸膛,刘璞政委坚持了一阵还是没有熬过,牺牲了。
这样的暴动不划算,太不划算。事前情况不明,没有详细的侦察情报,没有考量敌我双方力量,过高地估计自己;打起仗来硬碰硬,一寸一土与敌人争高低,舍不得这样丢不开那样,搬着坛坛罐罐,驮着打土豪的浮财,牵着驴子赶着马。结果,转移行动迟缓,排不出轻重缓急,顾此失彼,把所有的家底儿拼得精光……
一想到这些事,林翰墨就感到揪心的痛。
林翰墨是在暴动前一个月参加游击队的,对游击队里的规矩还没搞明白,就跟着大家轰轰烈烈地跑上跑下搞暴动。结果被动挨打,紧急转移,血流成河,埋进死人堆,最后只身逃命。
P012-013
磁器口是沙坪坝区的一个小镇,沙坪坝是重庆市著名的文化区。
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西迁重庆,大批学校、工厂、医疗机构随迁,沙坪坝从此人才荟萃,蜚声中外。
1938年2月,重庆大学、四川教育学院、南开中学、中央大学、国际广播电台、中央研究院博物院、北平师范大学劳作专修科、药学专科学校等科教文化单位和重庆电力炼钢厂等工业企业以及金融机构发起创建了重庆沙磁文化区,这就是沙坪坝区的前身。随着全国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转移到重庆,无数政要以及文学、科学、艺术、教育、经济等诸多领域的领军人物,如冯玉祥、张治中、郭沫若、冰心、巴金、老舍、臧克家、张伯苓、李四光、马寅初、阳翰笙、徐悲鸿、傅抱石、丰子恺等云集沙磁区,使这里盛极一时。
这里是红色文化的摇篮之一,红岩村、渣滓洞、白公馆的旧址就在区内,一部影响过几代人成长的长篇小说《红岩》就是以沙磁区为背景展现的。
历史翻到了2014年的那一页,时任区委书记王越同志非常看重红色文化在爱国主义教育中的作用,着力开发和传承,八方招引人才写、说、唱、传。
一个偶然的机会,沙坪坝区时任区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林平同志与我相遇,让我给沙坪坝区红色文化留点“文墨”。我当时诚惶诚恐,因我不是名人,能被他们如此看重,我的自信心得到满足。由此我悟出,不绝壤土得以为高山,不拒小流得以成江海,沙坪坝区有这么大的名气,原因在沙坪坝人。
我抓紧时间收集资料,进行采风,然后写出一些文字,敷衍成书,奉献给读者。
感谢沙坪坝区若干好人,感谢沙坪坝区委宣传部、区文广新局,感谢沙坪坝区磁器口街道办主任何泽君等同志提供的各方面的支持。
雷平
2015年4月10日
嘉陵江边磁器口,是一个说起来顺口,喊起来扎劲儿,叫起来响亮的传统小镇,是民国时期渝西明珠巴县的首场。
下面这首民谚我听不懂,也许有人能懂,叫人唱出来大家听听:
巴县首场磁器口,
人山人海样样有。
黑白两道不分界,
人情世故顶起走。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磁器口的闹热看得懂
这里人文荟萃,风景优美,有“一江两溪三山四街”之聚。
一江,即中国著名水系嘉陵江。
两溪,即潆洄如带的嘉陵江支流凤凰溪、清水溪。
三山:重庆著名的中梁山在这里形成三个褶皱,即金碧山、马鞍山、凤凰山,金碧山、凤凰山呈左青龙右白虎相互对视之势,马鞍山稳坐其中。
四街,是磁器口的独创特色,即金蓉正街、金蓉横街、金碧正街、金沙正街。金蓉正街是主街,还有大小巷子若干,如黄桷巷、汲水巷、杀猪巷等,每条巷都是一条小街,所谓“四街十六巷”。
磁器口镇是嘉陵江边重要的水陆码头,水流沙坝,商贾云集。中国字中“镇”字很有意思,“真金”即为“镇”,就是交易之地。当然,这只是本人的拙见。但在《辞海》中能找到依据:“宋以后称县以下的小商业都市为集‘镇’。”
磁器口镇依山傍水,地盘不大,街街巷巷全由青石铺就。平平仄仄的青石板路被岁月和人流打磨得光溜溜、滑刷刷,有些地方还凸凹不平,但路边的店铺都杀贴得干干净净,有的甚至把木料洗出了本色,把青石刷出了砂粒。麻布幌子、大红灯笼,古色古香,生怕辜负了明清老建筑的青瓦灰垛白墙。
宋明两朝时,店铺喜以姓为名,张姓开店叫张家老铺,李姓开店叫李家铺子。现今还留承有老唐家、颜氏鱼、华生园、夏麻花、陈麻花、谭木匠、张绣妈、鑫记杂货、邓家刀、姜家糖、张家院、九妹庄等,这些店名大气而不失幽远,颇具宋明遗风。清朝年间,店铺为图妥帖巴适,多用馆、堂、斋、轩、居、阁等雅称。现在到磁器口也能找到遗存,如白家馆、杨氏馆、祁古堂、易经堂、窖石斋、点艺轩、集墨轩、石语轩、翰林居、墨香阁等。
民国时期,百业凋零,民不聊生,经商人家常发美好愿望,多取吉祥盈利之意,以祥、茂、宝、发、兴、金、和、升之类为主,企望生意兴隆,财源茂盛。磁器口的聚森茂、缘茂园、和顺园、金饼坊、金蓉居、九阳升、和散那等都向人昭示它们来自民国词典。
今人更是与时俱进,时髦妖艳儿,以新鲜奇特的店名吸引眼球:半亩江湖、神龙木、南诏布衣、一亩三分地、老式外公、十里香、铭源记、琼缘、山顶道等,不一而足。
磁器口的历史嘿么长
莫看磁器口隐匿在巴山渝水之间,山高皇帝远,其实,磁器口的历史底蕴不摆了,宋真宗咸平年问(998年-1003年)就初成乡场集镇规模,是响当当的“千年古镇”。
相传明朝建文帝朱允炆在镇上龙隐寺躲过追兵,所以明代以后这里曾叫“龙隐镇”,许多地标与此事有关,如龙隐茶馆、龙隐洞、龙吟堂、龙门馆、帝主宫等,更名为“磁器口”那是清朝初年的事。
明末清初,兵荒马乱,战火绵延,四川人口锐减,土地撂荒,十里八乡只见老虎游走芜草灌丛,人烟不着边际。康熙帝一纸皇榜,把湖南、湖北、广东、广西、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福建一带人丁举家押迁四川生活,史称“湖广填四川”。
迁徙军中,有福建汀州德化江家三兄弟,拖儿带女来到龙隐镇。那时,填川万众千山万水长途跋涉,不便多带家什,江家三兄弟在磁器口滚柴坡的土层之下,发现了丰富的石灰石、石英石、白云石、硅石、白泡石、白矾土和黄色黏土,这些都是上好的制造瓷器的原料;还有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上好水源,高山落差天然瀑布形成的动力,方便了机械作业;遍野“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的柴草,岩层中夹杂的煤炭,真是天赐一方的绝好制瓷之地。
……
1948年2月,中共中央上海局向设在重庆的中国共产党川东特别区临时工作委员会(中共川东临委)发出四条指示:“加强统一战线工作;对能起特殊作用的对象,可以发展为特别党员;开展对敌攻心,强化敌人的危机感;发展农村两面政权。”中共川东临委领导认为人民解放军横扫千军如卷席,指日人川,过高估计了革命形势,根据“开展对敌攻心”的指示,错误地决定改变中共重庆市委机关刊物《挺进报》的发行方针,从过去对地下党内部发行为主,改为主要寄给敌方人员,报纸内容也做相应调整,刊登人民解放军节节胜利的消息。
就是这一方针的改变,激怒了敌人加强侦查清理,引发了国民党反动派对中共地下党组织的全力追剿,迫使重庆地区一连串共产党员被捕。
少数共产党领导干部不敌反动特务的严刑拷打,变节“自首”投敌,背叛了革命,出卖了组织和同志。“水推沙坝”,促使白色恐怖蔓延,川东地区大量中共地下党组织惨遭暴露和破坏。重庆地区的地下党组织生存环境更是雪上加霜,极端困苦,几乎“全军覆没”。
直到1949年1月,中华民国总统蒋介石宣布下野“隐退”,副总统李宗仁代行职权,傅作义响应中共“停止内战,和平统一”的主张,毅然率部起义,促成北平和平解放,国民政府感到大势已去,歹戏拖棚演不下去,反动特务才暂停捕人,但已有200多名地下党员和革命群众被关进了歌乐山上的监狱。
为了阻止国民党反动派对党组织的继续破坏,营救被捕同志,迎接解放大军进攻重庆,中共川东临委书记刘璞领导3000多农民提前在华蓥山周边六县举行武装暴动,形成声势浩大的“华蓥山暴动”。但此举贸然,缺乏思忖,好心办坏事,过早暴露了地下党和革命骨干的实力,正中敌人下怀,使革命局势一下跌入低谷,便宜了国民党反动派集中“收拾”共产党。
在国民党军警特宪的汪洋大海之中,在国民党顽固派“核心”统治之地,在党组织和群众基础极差、敌人过分强大的地方爆发“革命”,无异于飞蛾扑火,后果可想而知。
轰轰烈烈的华蓥山农民暴动,仅仅坚持了一个多月,就以中共川东临委书记、华蓥山游击纵队政委刘璞的牺牲告一段落。大暴动被镇压了,游击队被打散了,但革命的火焰没有熄灭,革命的理想仍在传递,仍在发扬光大。
林翰墨就是暴动大军中幸存的一颗革命“种子”,怀揣着刘璞政委在暴动誓师大会上的讲话:“华蓥山农民大暴动的主要目的,是阻止国民党反动派对党组织继续破坏,给国统区人民树立‘主心骨’,体现共产党人捕不尽杀不绝的钢铁意志,营救被捕同志,铲除反动恶霸势力,迎接解放大军进攻重庆。暴动能否圆满成功,中共川东临委没有把握,但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就要和国民党反动派做坚决的斗争,将革命进行到底!”他,林翰墨,不会抵拢倒拐换方向,而是一条“黑路”走到底不收秤。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林翰墨擦干身上的血迹,来到歌乐山下嘉陵江边与渣滓洞、白公馆一山之隔的磁器口,改造袍哥不虚场合,带队伍不怕搭扑趴,举步维艰,屡遭打击却又前仆后继;除暴安良,接受党的整编,开展武装斗争,迎接解放大军进攻重庆,“将革命进行到底”。他心中永远扛起革命的大旗,带领一群兄弟伙不断向前,向前,向前!一段艰苦卓绝、壮悲绩伟、可歌可泣的故事精彩上演。
雷平著的《磁器口风云》是一本选题独特、地域文化浓厚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全书共三十三章。本书以新中国成立前夕的重庆沙磁区为背景,刻画了“革命火种”林翰墨在华蓥山农民暴动失败后只身回到磁器口,改造袍哥组织,除暴安良,接受党的整编,开展武装斗争,迎接解放大军入川的惊心动魄的革命斗争故事。
老重庆人都知道,磁器口之所以有今时今日的名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里在解放前就是人声鼎沸、帮派林立的水码头。正是这样的水码头,才孕育出了丰富多彩的人和事,由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重庆作家雷平新创作的小说《磁器口风云》就讲述了关于袍哥和革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