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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风吹黄沙千万里——
沙尘拔地而起,似乎没有任何预兆,就是壁立着一下子囫囵吞枣般咽下了整个天地。沙砾、尘土互相纠缠着,扭动抽打追逐撕咬,如同风神张开的喉咙,它越张越大,然后冲着世界愤然一喷,沙尘就呼啸着划过天空,一起奔远方而去。
沙尘覆盖了一切,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它们坚定地穿越大地,飞过河流与山脉,以轻描淡写的态度把时空挨着个儿断然拿下。不久,沙尘飞到一个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巨型城市,它们决定停留下来。于是,沙尘暴轻轻地伸出长长的舌头,小试牛刀一般从城市的胸膛划过。瞬间,城市裂开了,一直扬扬得意的城市如同一个长期搔首弄姿、勾三搭四的女人终于遭受了强奸一样发出痛苦的、崩溃般的哀鸣。城市中的人们被那些突如其来的沙尘狠狠地击中了,他们惶恐地望向天际,此时只听到漫天的沙尘以剌耳的方式向他们宣布:你们完了,让你们丫无尽地折腾!
就这样,离忧城彻底完了,一切的利益、一切的富贵繁华、一切的口号和愿景都在风暴中荡然无存。的确,长久以来,离忧城一直在耍,一直在玩,各种满不在乎,各种丧尽天良,可是它忘了,一个城市再狂头顶上还是有天的。不能总跟老天爷逗,它是不爱说话,总是冷眼看着一出又一出的表演,任凭各种疯狂、欺骗、残忍、矫饰、虚伪川流不息,但是它并不会一直袖手旁观,一旦它出手,就会毫不留情地钻到城市的肺里,血液里,灵魂里,干掉那些自高自大、自以为是、自以为无所不能的人,它不只是蹂躏,而是直接地毁灭,简单地吞噬。想比谁的獠牙更厉害?操,一个城市差远了,人类差远了!
三十天之后,当风沙一层一层持续覆盖在离忧城上面,离忧城败象已现。工业排放导致空气早已无法呼吸,石油的使用以及电力的获得更加重了污染,水源本就不足,仅剩的库存水也迅速被大面积地污染。为了减轻生态灾难,城市采取了许多应急措施,交通工具因此逐渐停驶,变成一具具瘫痪的躯壳,废弃在城市的街道上。人们终日无法出门,躲在家中看着漫天黄沙哀叹,整个城市在尘土味儿中弥漫着一股慢慢走向死亡的气息。
第一个冲出这个城市的家伙是个哮喘病患者,他这一段时间病情恰好加重,常常呼吸困难,他不由分说地认为罪魁祸首就是沙尘暴。他在经过很多天的痛定思痛之后,决定逃离这个可怕的城市。某天上午,他行动了,他让他的老婆开着车,后备厢里装着全部家私,奔向了另一个城市。天色太暗了,离忧城的白天由于沙尘的侵扰已经如同夜一般深沉,他们的车好像大海中的船只一样莽撞地上蹿下跳,他像一个懦夫一样坐在后座上不停地咳嗽,他们在慌慌张张中走错了好几个路口之后,最终才奔上了高速公路。
车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很久,沙尘暴才慢慢弱了下来,天空开始露出一点点阳光,此时哮喘病患者打开窗子,偷偷地试着呼吸了一下窗外的空气,空气依然污浊,但是已经有点略略的湿润。他望望身后翻滚着的黄褐色天空,冲着远去的离忧城,用尽力气高喊一声:跑吧,这个城市完啦——
这一绝望的喊声一直在沙尘中飘荡,两个小时之后才到达离忧城。非常合理地,这个声音被风暴扭曲后放大了,它粗重漫长,满含暴虐和威胁,它是这样的:跑——吧——完——啦——一直心存侥幸的人们终于被风暴中的怪叫声彻底吓坏了,尤其是最后那个“啦”字就如同绝望的叹息,充满了不可阻挡的毁灭感。
于是,所有的人开始疯狂地逃离这个城市。
他们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搬家运动,这个城市贪恋财物是出了名的,人们希望把属于或者不属于他们的都搬走。整个城市的搬家公司接到了无穷无尽的订单,它们迅速行动起来。于是,众多的运输车辆上路了,从各种住宅、别墅中搬出各种家具、衣物、日用杂物、珍禽走兽,然后一起向南方开去。人们的目标是八百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巨型城市“南星”,当年那里水草丰美,气候温润,十分宜居,近年来虽也常常遭受沙尘雾霾的突袭,但是好歹还是能待下去,比离忧城强很多。大多数人就选定了那里作为寄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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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航标志性的超现实主义轻科幻,为当代文学提供了异质性叙事。设计城市就是设计生活,新离忧城这座世界上最千净的科幻城市,与雾霾之都旧离忧城相比,正在上演着一幅壮丽的重生画卷。小说以多侧面的视角注视着都市新的游戏本质,而城市生活者对于现实深切的关注与认真的思考,在晓航充满智力优越感和想象力的轻盈叙事中,蓬勃生长为一种对于未来新图景的衷心渴望。
——青年评论家 季亚娅
浮生半晌,游戏十分
——《游戏是不能忘记的》后记
晓航
不知从何时起,我有了一种起名困难症,给小说起名字特别困难。一个长篇从构思到写完,一般会花两年的时间,每当稿子改完五六遍之后,我才开始认真给小说起名字,然后就要面对愁肠百结,四处求人的局面,希望能弄到一个好名字。
但是,没戏,这就如同人生,一切还得靠自己。
对于这个长篇,我想过很多名字,俗和更俗的都有,后来实在不知道哪个好,就干脆在朋友圈请大家投票。这个名字并不占优势,一直大比例落后,但是一些专业上的朋友认为它最具文学性,经过多番讨论,我只好从了。
写作业已二十年,时光一晃就过,当年懵懵懂懂提笔时我还是个年轻人呢。
感觉这些年社会的变化真快,一个让我相当不适应的现实是,越来越多的事情更浮于表面。而我,自从二。一二年以来,反倒静下心来开始写长篇。从业务上讲,我觉得自己的进步还是很大的,这主要是源于思想上的自我批判。原来我对现实主义写作相当排斥,甚至可以说嗤之以鼻,现实主义创作的狭隘、简单、重复以及无法抗拒的悖论——它远远小于现实的丰富性,一直在那儿摆着,谁都心知肚明,谁都不想去解决去超越。但是,自从创作长篇以来,我开始主动接受现实主义的批评,把该补的课一一补上,因为不补,就无法真正而切实地建造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补课的结果是短板变长了,如同降龙十八掌学全了一般,这让我特别高兴。
对我来说,创作就是一个游戏,一个终生无法停止的游戏。一次又一次打关,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次最终战胜困难而通过,那种趣味性确实无与伦比。我年轻时最崇拜的是风清扬风太师叔,他为人清高,剑法出神入化,我很想学他,只是我身在红尘,无法做到完全的心无旁骛。但是我一直有求道之心,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少出去说嘴,多下苦功夫,好好地做个小说匠人。
毋庸讳言,文学一直在面临着种种严峻的挑战,比如网络文学、影视、人工智能。
虽然很多人投入网文创作,但是我一直不看好它,那就是一档子生意,与文学无关,只是其产品恰好以文字形式来表达而已,它的唯利是图、芜杂和粗制滥造都是过去几十年生意场的惯常现象,就是赚快钱呗,中国制造的初级阶段都是这样。不过网文的出现确实加快结束了小说这个文体的历史旅程——以一种非常狂乱的自戕方式,这一点令我相当感慨。
影视更直接也更易于接受,它用感官的刺激替代了文字和深层思考,它很成功,我也爱看,我也想做电影。
人工智能则是人类生产的最强大的工具之一,它的潜能可以使它干掉人类文明本身。按照我的判断,在人工智能的冲击面前,网文先完,然后是影视,最后是文学,文学的缓慢或者落后还有无法量化的复杂性使它有条件成为千年王八万年龟,它能活得最长当然也活得最不好。
面对这一切,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做的就是采取一种鸵鸟政策,无视红尘万丈,转过身去面对文学本身,长时间安静地写作,让时间过去,让文本出现、存在,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我觉得这也就够了,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年轻时,我曾想尽量试探文本的可能性,到了现在,我则想试探历史的可能性,希望我的文本能活在历史,我相信那句话,文章千古事。
当然,这很可能是一种奢望。当一切远去,我们这些默默的写作者一定会被毫无悬念地湮灭,就如同小说本身。但是我愿意选择这样的生活,愿意以一种理想主义的方式为小说这个文学形式送终。我愿意凭一颗纯净、淡然的赤子之心,缓慢地存在于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冷静观察,不屈从、不盲从、不奢求、偶尔绝望,常常希望;选择坚定地向内走去,选择文本第一性,用文本表达、阐释、呼喊。
这几年确实读了不少书,我把后现代哲学认认真真看了三遍,同时也一直在看佛学,我发现在自己身上,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一直在打架,东方的和西方的元素一直在冲突,但有趣的是,当它们缠斗很久之后,一切开始慢慢融合起来。
如果我一辈子在扔纸飞机,我就想看看那种纸飞机在各种合力的作用下到底能飞多远?想起佛学中那个深刻的比喻,所有的念头都是跳起的浪花,而每一朵浪花绽放的唯一目的就是回归本觉的大海。
我正在回归的路上。
2017-12-5
晓航著的长篇小说《游戏是不能忘记的》以“离忧城”的衰败为叙事起点,在这场城市的灭顶之灾中,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逃离,而商人韦波却决定留下,并且利用这个机会成为了新的城市主人。在对旧离忧城进行改造的过程中,韦波不仅依靠现代科技将其打造得洁净、智能、充满活力,更将“游戏”作为新的城市精神,告诉人们“游戏即生活,游戏就是人生,游戏是永远不能忘记的”。
游戏精神一度让新的城市高歌猛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性之恶在这里逐渐肆无忌惮地显现出来,新的城市出现了新的问题,那么人们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继续前进呢?
晓航著的长篇小说《游戏是不能忘记的》是一个环保、游戏、科幻互相混搭的奇幻故事。离忧城被长久的漫天风沙所摧毁,人们经过巨大的努力使之重建。新离忧城与过去迥然不同,它是全世界最干净的城市,水与空气都过滤得极为清洁,它还拥有人类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在这个新世界里一切都是游戏,游戏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游戏,人们可以在角色扮演中永不醒来,终老一生。但是有一天,城市里的利益与道德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所有人都清楚,没有利益城市将无法持续发展,而没有道德城市将毁于精神败坏,那么,人们在两难之中该如何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