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去处才能叫得上一个静。寺院里已经空空洞洞地没了一个人,可曾经有人来过的地方,还是会留下许多的印迹,像水泡过的土地。没有接待过生命的地方,会让你从眼睛到手背都能感受到一种像水一样的清纯,凉得沁人心脾!西跨院即是这样的去处。几处白色舍利塔,自由而散漫地疯长着的野蒿,再就是远处连绵的群山。我喜欢沐浴在这份久远以来一直未被裁剪过的宁静之中,哪怕是变成一处失掉生命力的泥像或是古树也是好的啊!唉——想,终归是想,也只能是想!或许是因为待得太久了,蹒跚挪移而来的老义工口中绵绵不断的佛号声,打扰了我的这份闲想。看着他不时撩起的眼神,总是笑眯眯地在慈祥与无念之间闪烁,于是便放弃了委身于泥胎的打算,笑笑,随了他又回到药师殿前。日头低了,四周大块的阴影,已经被满院的花树分割成了众多像筛子眼状的网格,可堆集起的斑驳却始终未失慌乱,只是沉静地等候着夜色的统一。
天愈发地暗下来。越过东北角丛树掩映的矮墙,断断续续的佛号声从大雄宝殿中传了过来。咚咚的木鱼声就穿插在这声声不断的佛号声中,起荡、回旋。我信步走到矮墙的葛藤处,可佛号声却在一声清脆的引磬声中戛然而止了。六七个身着黄、赭、灰不同袍色的僧人从佛堂中走出来,角门外,各自风一样地隐没了。遗留在眼睛里的黄、赭、灰诸色却久久不能消化下去,僧人的形象也一同陪伴了来,在脑海中镶嵌着。于是,就又生发出另一份的神秘与久远以来似曾相识过的宁静巧遇了,冲击着思维。
静,搀扶着夜色终于来了。苍白的圆月端端地坐在西殿挂角的檐上。这个尘凡的大地上便又多了一分安详与静谧。黑漆漆的山色栖身过来,整个天地仿佛被揉搓成一个整体,装进了木桶里。远远的那团焦墨般的黑该是峰顶了吧!夜色中的山顶该是什么样子呢……寄居在客房中,唯有思想与耳朵是自由的,随着秋螟声、夜莺声、布谷鸟声,不停歇地游离着,流窜着。深夜山里的各种声音永远像月光在湖水中摇晃,无意却又总是有意。闭上眼这声响便忽远忽近地传来,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高上去一会儿却又掉下来。来了便不愿离去,非要在这里赖上一会。一声传来,另一声也许会隔上一会儿,也许就一刻不停地追赶了来。这声音不一定来自同一个地方,也分不清是在什么地方,只是在夜色的包裹下,来来去去。深得像钢丝在心问划过了一道深痕,淡得却像露水浸润了一下眼睛便溜走了。任你追’任你赶,这声音就是不回头地跑回到来时那片深远的群山里去了。睁开眼,院子里昏黄的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拎着水壶的小沙弥匆匆从门前闪过,这山间各种的“梵唱”自是打动不了他的。在这孤寂的山寺中,我不知千年来曾有几人留意过这声音。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匆忙而过的山音不知是否记住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记住它们多久。 月色苍白,在院子七八盏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东院般若殿的号声在咚咚咚的木鱼声中又响了起来,比傍晚时只是多了一丝的空旷与悠扬。一声领,长长的像撞响沉寂万年的铜钟;众声随,在连声木鱼声中飘荡。凝神细听,仿佛是一块仲夏的寒玉包在了心问,让你能久久地品味其中的无尽宁静。在古寺的树影里、青瓦间,这佛号声也不知厮磨过多少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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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多姿多彩的休闲方式中有一种叫作“行走”。而每一个喜欢行走,甚至是将行走与生命绑定在一起的人,我便将其称作!行走的生命”。1800年前,曹孟德在碣石山上曾感叹生命短暂、韶华易逝,而吟诵出——“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诗句。他那份渴望早日建功立业的心情或许作为常人很难理解,但即使再渺小的生命也有拓展生命宽度、优化生命质量的渴望号瞳憬,这便是我们常说的生命的意义。“行走”之于每个喜欢行走的生命来说,它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们说,在人与自然的相互融入,人与社会的和谐相处,人与生命的严肃面对中,山川湖海之于我们就像是诗、酒与爱情。于是作为一个喜欢行走的生命,便会自然而然地将这份浓缩了的执着,义无反顾地投入或笔直或弯曲或泥泞或陡峭的路途之中,甚至有些人会沉迷其中,不惜以生命的代价来“抒发”这份热爱!这或许就是行走的意义,无须语言,最直接的解释便是用行动来表达所有的情感。
关于“行走”背后的原动力,有人说,这是生命本身所呈现出的一种自然属性;也有人说,这是一种来自人类所共同拥有的潜意识下的驱动,因为人类有征服自然、崇尚自由的天性。但不管怎么说,千百年来不分种族和地域,总有一些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上路,而且坚持走下去,并将生命真诚彻底地交给路途!至今记得二十多年前,在报纸上看到一位退休的老教授用几年时间骑行全国的报道时,那一刻激动的心情。那时,我不理解老人究竟为什么会忍受着路途的艰辛与煎熬,而矢志不渝地走下去。但是后来接触到越来越多的“驴人”,我便渐渐明白,那是一种流淌在血液之中的与生俱来的向往与冲动!
“记忆一路的真实,感受真实的自由。”因为路途中那无数新奇与未知的招引,于是生命中那份追求自由与征服险难的天性便进发出来。汽车、摩托车、自行车甚至是徒步等“驴行”方式不断涌现,个性之光得到极大的张扬,这些更具挑战性、冒险性甚至是自虐性的“行走”方式,实际上更突出了人类的本性,也更能与自然亲密地融合在一起。所以,一个真正的“驴人”,始终是在用路途当作文字,书写着生命! 生命,行走的生命!
二
远古时期部落或群体的流动,主要是为了寻找更加适宜生存的环境而进行的大规模的迁移;战国之后,除游牧民族还保留着集群行走这种生活方式外,农耕民族已经逐渐以土地为凭依开始稳定下来。于是这时的行走,由集群开始变为了个体。而个体的行走,主要是一部分精英阶层对政治与人生的一种追求,无论是游侠死士还是说客文人都不断地奔走在诸侯国之间,推行着自己的政治主张与学术思想,甚至是奉献自己的生命。苏秦、张仪缔结纵横之策,孔夫子周游列国……几乎先秦诸子、文臣武将就没有一个不是在列国间,先寻找到一位英明之主,之后才成就一番事业的,包括秦汉时期的一大批贤能,也是如此。可以这么说,政治主张与学术思想应该是那个时代的精英们用双脚走出来的。历经魏晋的刀剑杀戮之后,社会的精英阶层沉寂了好一阵子。他们以不与当权者苟合的态度一度沉寂山林,于是造就了“魏晋风骨”这一有趣的文化现象。之后,陶渊明、谢灵运之流开始将浪迹山林作为人生最大的乐事,并从此开创了一条中国文人纵情山水的鲜明文化支脉。唐朝时期,随着科举制度的完善,门阀、自荐式的社会举官制度被废除,于是普通人便不再依靠“自我推销”的方式去投身官场了。这样,政治阶层的“个体生命的行走”时代宣告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文化阶层的“个体生命的行走”时代的来临。纵观盛唐时期的诗人,可以说无一不是游历过全国的大好河山后,而诗兴勃发、佳作不断的。他们的才情与路途最终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生命应该依靠行走来完成一次次的喷发,像一直驰骋于大漠的匈奴人,他们便是一种人性之中血性始终保持高亢状态的标志。元王朝在南宋偏安江南一隅,尚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保全“残喘”之局时,却已经一路驰骋直至饮马多瑙河河畔,完成了一次东亚人类史上最辉煌、最伟大的“行走”。然而这种“血性”的行走,只延续到清朝入主中原,之后便被强大的中原文化所同化,而且同化个梦。这也是我一直的梦想1 2008年奥运会前夕,一名19岁的高中生单车赴藏,往返40多天,最远到达珠峰脚下。而后一位60多岁的陕西老人又步少年后尘再赴西藏。之后赴藏者接连不断,这一切仿佛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为了那片纯洁的天空,为了那片覆盖着白雪的山峰,而作为征服者,同时他们也是为了征服脚下的那条艰险的道路。也许“驴人”总有一种情结,便是对道路的无止境的膜拜心理。那一切的快感与乐趣、追求与新奇全部都在或笔直,或弯曲,或泥泞,或陡峭的路途之上。马永军逝世,数千名摩托友在论坛上祭拜这位万里独行侠。他逝于一种对道路永久而痴迷的爱恋,而最终以生命的形式祭奠了他的信念。他渴望的是一种真实,而非猥琐地躲在车厢之内等待着车轮从起点拉到终点的旅行,这种方式对于他来说无疑是苍白而苟且的。一辆标写着“春风水冷”的踏板摩托车,几架相机,一个笔记本电脑加上一个矮小黑瘦的光头汉子,马永军就这样以平凡而真实的生命“积淀记录下了生命的璀璨和激情”。
“行走的生命”,还是一种生命存在的形式。几年前在山西的一次骑行中曾遇到一群徒步的“驴友”,后来和那位领头的队长经常在网上交流,才知道他竟然是一位资深的徒步者,他从十几岁开始便喜欢上了这种徒步运动。试想三十几年前,在人们还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有几人能将此作为一种消遣或娱乐去做呢?而这位徒步者竟然经常身无分文,靠乞讨走遍了很多地方,有时大冬天就在冰面上铺些稻草睡上一晚。行走之于他,就像是每天的穿衣、吃饭一样离不开。几乎每个周末,我都可以看到他在空间里更新的徒步旅行的帖子,无论春夏秋冬,或远或近,多年来从没有间断过。那年他来天津找我,席间我劝他写些游记文章,他笑笑摇头说,不感兴趣。行走之于他,竟然没有半点虚荣!看着他经常吃的就是在野地里随便煮的一些简单饭菜,喝的是劣质的烈酒,睡的或是荒弃的小屋,或是荒山中的帐篷,或是桥洞……但每张照片里的他都洋溢着开心的笑,于是我理解了,行走中的他是快乐的,快乐来源于行走……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真正行走的生命,永远会将路途当成神圣的上帝一般去膜拜,而且从不去过多地解释这种行为,他们像供奉上帝一样虔诚地行走在路途之中,从一而终,因为——那是他们的信仰!
石孝义
石孝义著的《暮钟偈--我行走的生命》既有“摩行”途中经历的“奇遇”,也有对文化历史与自然风光的赞美,使读者感受到一种轻松的闲适主义文化气息的同时,又感受到了一种优美的文学意境。
石孝义著的《暮钟偈--我行走的生命》为作者骑摩托车旅行二万余公里所记录的游记。六七年间,作者足迹遍及天津、北京、河北、山东、山西的大部分地区,以独特的视角,细腻的感受,近距离的接触,深刻的理解,刻画出一部自然与文化和谐统一、故事与经历紧密融合的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