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数学也太凶残了!”耶特躺在我那张蓝白条纹的毯子上,两腿朝天。就这句车轱辘话,她都说了一刻钟了。而且她根本没理由在这儿抱怨。五月刚过了头几天——多欢喜的月份!鸟儿叽叽喳喳,花骨朵儿冒头,春天的感觉让人心痒痒! 区区补课,又何足挂齿呢?
“是不是这样,米娅,是不是?”耶特很坚持,还拿大脚趾点我。
“别胡扯了!”我反驳道,“比补数学糟糕的事多了去了。”
“你倒说说看?”
“战争、自然灾害,以及块头结实还拿脚踢我的朋友。”
这下耶特终于被我惹火了。谢天谢地,她把腿给放了下来,一头梦幻的金发甩到后面,一个劲儿地生闷气。我的屁股都快坐麻了。
要说生闷气,耶特可很有一套。她生闷气的时间之长,水平之高,差不多能和她“到处诉苦”以及“什么都知道得多一点”的本事相提并论。
克兰菲德先生说他三点出头过来——我们新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家庭教师。原因是上次的数学考试,我和耶特都考砸了。
上上次其实我们也考砸了,上上上次的成绩也不咋地——这让我很不爽,因为我本来算个好学生,可一遇上我们的数学老师,那个“鼻涕虫”,我的大脑就动不动彻底死机,严重到有时候我能连我姓什么都给忘了。
回到那位先生,他是出租车司机,同时又是酒保和家庭教师。
这么个组合挺疯狂的,但据奥尔加奶奶说他很讨人喜欢。奶奶又是听她的一个闺蜜说的,那个人腿脚不方便,就请克兰菲德先生给自己当司机。克兰菲德先生住在城郊工业区的一个车间顶楼,所以爸妈觉得让他来我们家上课比较好。
三点十五,门铃终于响了。耶特一下子跳到床上挨着我坐好,把我抓得紧紧的,好像我们马上要落入克兰菲德先生的血盆大口中似的。
耶特还在哭天抢地:“凭什么我们就要补课,阿林娜和莱奥妮就不用?”
“也许是因为她们碰巧比我们考得好吧?”我懒洋洋地回答。
耶特点头,好像她是头回听说似的。接着门就开了,爸爸带着我们的老师进了房间。这位克兰菲德先生比我爸年纪稍长,有着咖啡色的眼睛,罗马人式的鹰钩鼻,一绺小山羊胡子修剪得干净利落。
但他身上的奇特之处还远不止于此。工装裤配夹克衫,看着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在这一点上他和我爸简直是云泥之别,后者固执地用凉鞋搭格子衬衫来折磨我们,尤其是折磨我妈。)
“米娅,耶特,”像被打开了开关似的,爸爸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克兰菲德先生。”
“你们好!”他边嚼口香糖边打招呼。
“你好!”我尖叫。
“你好!”耶特吓得直喘气。
爸爸将门推开了一些。“你们有什么打算?我是说,你们打算让克兰菲德先生坐哪儿呢?”
“呃。”我马上又闭了嘴。这下克兰菲德先生肯定觉得我很蠢。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想过怎么坐的问题。我看向旁边的耶特,没想到她正一门心思忙着擦眼镜。让他坐床上,夹在我们俩中间?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我们挨着他,坐书桌旁边?他坐我那张蓝色的摇椅,我们坐床上?也不是最佳选项。这样他没法看我们的练习本,我们也看不了他的书。
我爸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手一挥,把他的书房拨给我们。
“你不用处理学校的事情吗?”以防万一,我多问了一句。到时候那些可怜的学生拿不到改好的作业可别怪我。我爸是个老师,就在我们学校教德语和历史。
“我要啊。但我在厨房里也能改作业。没事儿。”
就这么着,我们马上在我爸那张老旧的堆满了教材、文件还有学生作业的书桌旁坐定,忍受新老师教的名为数学的鬼玩意儿。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