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渠珍著任乃强注的《艽野尘梦》是一本蒙尘已久的历险奇书,一部刻骨铭心的爱情经典,一份清末民初西藏实况的珍贵史料。任乃强先生是此书最重要的发现者和推广者,并为改书做了细致的校注。“湘西王”陈渠珍以其戎马生涯和旷世才情,写下的最为精才绝艳的回忆文字,谁读过它,谁将终身铭记。此书写于1936年,书中所记为作者1909-1912年进出西藏的生死经历。所娶藏女西原万里相随,其坚贞情意催人泪下。今日读书中所记百余年前藏地风云事件和人文习俗,良足使人生发无限的遐想与感慨。如果说只带一本书去西藏,这本被誉为“奇人、奇事、奇情、奇文”的《艽野尘梦》一定是首选。
陈渠珍著任乃强注的《艽野尘梦》中作者详细地叙述了自己1909年从军,奉赵尔丰命随川军钟颖总进藏,升任管带(营长),参加工布、波宓 等战役,在驻藏期间同当地藏族同胞、官员和和喇嘛来往密切,同藏族姑娘西原结婚,在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南北响应的消息传到西藏后,出于对波密起义士兵的一些行动不理解,而又顾念个人安危,于是组织湖南同乡士兵和亲信百五十人取道东归而误入大沙漠,断粮七月余,妨饥挨饿,茹毛饮血,仅七人生还于西安,西原病卒,等经历;描绘了沿途所见的山川景色、人情风俗和社会生活;同时记录了英、俄帝国主义觊觎和争夺我国神圣领土西藏的罪恶和阴谋活动,清政府的举国腐败,清封疆大吏之间和军队内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等;记载辛亥革命对西藏和川军的重大影响和军中的同盟会员、哥老会 成员在波客乘机发动兵变、杀死协统罗长婍的实况。
一入炉城,即见异言异服之喇嘛,填街塞巷,闻是地有喇嘛寺十二所,喇嘛二千余人。居民种族尤杂,有川人,滇人,陕人,土人,回人;又有英法各国传教士甚多。土人迷信喇嘛教,家有三男必以二人为喇嘛,甚或全为喇嘛者。盖喇嘛据有最大势力,能支配一切,一为喇嘛,身价即等于内地之科第,故人人以得为喇嘛为荣也。
[校注四] 打箭炉三字,系藏语“打折多”之译音。明初即有此译称。清乾隆时,始有人捏造武侯遣将军郭达造箭于此之说。世多仍之,荒谬之甚矣。余另有辨。其地才高于海面三千六百米。较巴塘、雅江、甘孜、道孚等处为低。但以四围雪山环抱,阴湿多风之故,反较巴塘、雅江、甘孜、道孚等处为寒。打箭炉号称八大喇嘛寺。当时尚存七所:安雀寺、南摩寺,皆黄教;夺吉村寺,红教,三寺最大;夷龚寺、撒迦寺、俄巴寺、杜渣寺,皆小寺,寺僧亦各只十余人。撒迦教或红教,旧曾有白教寺,在白土坎,后毁,改为关帝庙,今康师校址是也。康熙时,跑马山有大白教寺,因作乱被毁,今为南摩寺分院,不在八大寺之列。兹云“十二寺”,盖追忆,未确也。
康藏一带,气候酷寒,仅产稞麦,故僧俗皆以糌粑为食,佐以酥茶,富者问食肉脯,以麦粉制为面食者甚少也。糌粑制法,以青稞炒熟磨为细粉,调和酥茶,以手搏食之。酥茶者,以红茶熬至极浓,倾入长竹筒内,滤其滓,而伴以酥油及食盐少许,用圈头长棍上下搅之,使水乳交融,然后盛以铜壶,置火上煎煮。食糌粑时,率以此茶调之。且以之为日常饮料。藏民嗜此若命,每饮必尽十余盏。余初闻此茶,觉腥臭刺鼻。同人相戏,盛为酒筵,约以各饮一盏,不能饮者罚如其数,予勉呷一口,即觉胸膈作逆,气结而不能下,自认罚金,不敢再饮矣。
藏民男子皆衣宽袍大袖之衣,腰系丝带,头戴呢帽,或裹绒巾,足着毪子长靴。女子衣长衫,毪裙,系腰带,头戴巴珠,项围珠串。
喇嘛服饰,因阶级而异。上焉者内着衬衣,外缠红黄哔叽披单,帽作桃形,靴为红呢制,手拿佛珠,口诵佛号。其下,则粗呢披单,交缚上体而已。藏民住宅皆为层楼,上中层住人,下层为豢养牲畜,屋顶扁平,或上覆泥土,室内及墙壁彩绘山水人物。若喇嘛寺,则楼高有至十层者,金碧辉煌,极为壮丽。
我军由川出发时,适达赖由京返藏,途次,得其藏王厦札密报谓:“英兵已退,川军大至,恐不利,宜制止之。”达赖既向清廷求援,又不便反复,乃密令厦札发藏兵万人扼要拒之。川边大臣赵尔丰,知其谋,乃自率兵八营,由北道进剿德格叛匪,而令钟颖所率川军南北跟进,会师于昌都。
[校注五] 按此所谓藏王厦札,谓噶伦也。当时误称噶伦为藏王者,似以其握政权故。达赖虽出亡在外,噶伦在藏者,仍每事请示于其行宫。联豫虽主藏政,令教多格不行,故请派兵入藏镇慑。达赖被放回藏,行至甘青境,闻川军入藏消息,即令噶伦派兵抗阻。与此文所谓“求援”“反复”者不合。
又其时赵尔丰方在德格平降白仁青之乱,办理改流,迄闻乍丫等处番民抗拒川兵,虑钟军新成,士未习战,故令其改由北道随边军前进,避免与藏军冲突。
全军集中打箭炉待命,约一周,钟统领始至。又准备三日,即出发。由打箭炉出关,即属川边境。其入藏大道,至巴、里塘,昌都,恩达、硕板多,丹达、拉里、江达,至拉萨,为川藏大路,逐站人户甚多,是为康藏南路驿传大道。我部奉令改由北道出关,行一日,由折多塘北向,经长坝春、霍尔章谷、甘孜、曾科、岗拖,至昌都,或绕岗拖趋类乌齐,三十九族,至拉里,为北路。道路荒僻,往往一二日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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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厂长志远游南川归,示湘西陈渠珍所著《艽野尘梦》。余一夜读之竟。寝已鸡鸣,不觉其晏,但觉其人奇,事奇,文奇,既奇且实,实而复娓娓动人,一切为康藏诸游记最。尤以工布波密及绛通沙漠苦征力战之事实,为西陲难得史料。比之《鲁滨孙漂流记》则真切无虚;较以张骞班超等传,则翔实有致。适学友之喜研究边事者来过,偶以贻之。辗转传阅,一月之内,更十数人,原册已破,而求阅者无已,或请于《康导》(月刊)转载,以慰向隅。余以其为追忆之作,人名地名及追述史事,难免偶有小误;又所记人事,每有省笔隐文,未能使局外人澈然明嘹之处。乃就个人所知及访问所得者为之校注数十条,犹裴松之事陈承祚之道也。一九四一年一月十五日南充任乃强记。
[校注一] 陈渠珍,字仲谋,号玉鍪,湖南某县人。光绪末毕业于长沙军校,任湖南新军第一标队官,并加入同盟会,从事革命活动。已而疑之,弃职赴武昌谒赵尔巽,巽荐与其弟尔丰,拨入军籍,随协统钟颖军入藏,过川边,以雄奇为赵尔丰所赏。擢管带,仍从钟颖入藏。驻防工布,进攻波密,多有战勋。清鼎覆,统帅罗长椅为部下所杀,陈氏率湘中子弟一百十五人东归。误采传说,取道绛通草原,途中绝食者七阅月,茹毛饮血,生还者仅七人,所娶藏女西原与焉。西原卒于西安,陈痛悼下绝意仕宦,返乡里。其后仍任军职,至师长,据湘西数年,曾屡次与红军作战。而后醒悟,卸军职,办纺织厂于南川。一九三六年冬撰成此书。原序有云:“追忆西藏青海经过事迹,费时两月,著为《艽野尘梦》一书,取诗人‘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之意”。《说文》解“艽”为荒远。余按“艽jiao”草名,入药,为“秦艽”,其叶宽、薄有白纵纹,微似龙舌兰。根茎纤维,绞纽如束丝,故曰艽,产于海拔三千米之高原,即康藏青海地方。古自秦中输出,故曰秦艽。小雅之“艽野”,解为青康藏高原极合,无容解为荒远也。今人习呼康青藏为草地,何如呼为艽野之典雅贴切乎。
《艽野尘梦》是作者1936年赋闲长沙时,回忆其1909年至1912年进出西藏生死经历的文言笔记体纪实作品,书中不仅描绘了沿途所见的山川景色、人情风俗和社会生活;也记录了英饿帝国主义觊觎和争夺我国神圣领土西藏的罪恶和阴谋活动,清封疆大吏之间和军队内部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斗争,以及辛亥革命前后各种政治势力较量的真实情况,具有极高的民俗研究价值和史料价值。另外,从文学角度看,本书叙事细致翔实,对人性的描述淋漓尽致,极具震撼力和感染力。
1982年,重庆出版社将《艽野尘梦》首次公开出版,著名藏学研究专家任乃强先生对该书进行了勘订补充,为之做校注六十条。本次出版就是以此为底本,进行再版。再版编辑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在此说明:
1.本书中有些称谓略有民族歧视的意味,如称藏族人为“番人”,藏军为“番军”等,但本书成书于20世纪30年代后期,所记之事又在清末,此称谓在当时较为普遍,并非作者及出版社有民族歧视意向的结果,故做保留。
2.在编辑过程中,我们本着存真留史的原则,对于原版中作者笔误或者印刷等原因出现的个别明显讹误做了更改,其他的如异体字及地名等均予以保留。
3.本书反对以达赖为首的西藏上层势力的分裂活动,支持当时清中央政权维护统一的政治和军事举措,有明显的进步意义。在民族观上,作者主张尽可能以政治方式解决问题,少用军事手段,并尽可能消弭民族矛盾,促进民族团结。但由于时代和阶级的局限,作者在书中表现了大汉族主义的观点和流露出对辛亥革命的错误认识,应当予以实事求是地分析批判。
但觉其人奇,事奇,文奇,既奇且实,实而复娓娓动人,一切为康藏诸游记最。
——藏学专家、历史学家任乃强
若要祭拜西原和陈渠珍,只应带一本《艽野尘梦》,豁出一条命来,亲身横穿羌塘。
——大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