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作家协会主席、“官场文学”代表人物、“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王跃文,著名作家、编剧、出版人野夫联袂推荐!《三联生活周刊》“物候志”专栏作者、湖南卫视90后新锐女记者曹萍波最新随笔集,《草舍无瓦市井有人》是一本有关人间底色的真诚记录。
木匠、郎中、收藏家、破烂王、陶瓷艺术家、生活多面手、非遗继承者……历历凡人经,芸芸众生相,素笔白描22篇市井人物侧写——穿越时间的狭长窄巷,总有人以泥步走向远方。
遇见他们,走进他们,体悟他们。是忙碌的营生,也是未竟的人生;是真实的性情,也是浓缩的风情。时代喧嚣掩盖不了平凡者的喜怒哀乐,他们在柴米油盐的百味中,将日子过成哲学。
曹萍波著的《草舍无瓦市井有人》是一本取材真实的人物随笔集。收录了22篇来自民间,虽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职业、不同经历,却有着共同属性的百姓故事:无意迎合任何时代的喜好,他们所从事的,是属于某一类人的生存艺术——人总要有自己终生坚守的东西,不害怕迷失方向,也会为生计所苦,但平凡之中,方见天地。
我们始终深信,人群喧哗的市井,草根生长的地方,就蕴藏着黄金。
Chapter 01 一个收藏者的肖像
有时候,他会想起那些自己在工地上夜以继日的年头,日子过得真是寡淡,就像茶室里那只钧窖茶碗,淡青底子上一点点紫晕,差点要消失于无形。
一
谢念国说,你们把字签了吧。
钱氏四兄弟还在犹豫,他们即将签字卖掉的这栋房子,是先祖钱良瑞在晚清时修建的。虽然钱良瑞在苏州、杭州等地都有房产,但是在东阳,就只有这一处宅子。流传到他们四兄弟手上,早已经荒废了,但是真要卖掉,还是卖到湖南,他们依然有所犹豫。
可望着那一百五十万现金,他们又动心了。虽然惋惜祖宗遗产,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不孝,更不清楚对方买了有多大用处,但涌到喉咙的反悔到底没能说出来。彼此都叹了口气,轮流着签好字,站起身走出了门。
二
接下来的四年,谢念国只做一件事,就是盖房子。
从浙江东阳完整搬迁回来的这座庭院,占地二十多亩,是一座江浙风情浓郁的私家园林。因为是整体搬迁,所以沿用了园林大门上既有的苍劲的“墨庄”二字,取名“古墨庄”。
泥瓦匠们白天干活,谢念国就站在旁边看着。晚上等大伙儿都回家了,他就这里拍拍,那里摸摸,好像每天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庭院。
图纸在他的脑海里,泥瓦匠们复原时偶尔出现错误,他总能及时看出来。有的地方他还会有自己的创意,比如把收集来的一些木雕窗棂安装到墙面里去。
就这样坚持了四年。
每天待在工地上,跟泥瓦匠们一起拾掇着这栋园林,到了晚上,工人们回家去了,谢念国就在工地上搭个帐篷睡。很多个夜晚,他一个人睡在这栋几百年的房屋里,感觉自己像睡在重重叠叠复印的老照片里,无论有没有月光,工地上都有种古墓般的凄凉。他盯着那些青黑的房梁看,感觉它们有自己的另一个怪异的世界,在阴阳交界的边缘。
早在四十多年前,刚走进社会的谢念国在一所中学教体育,这段经历锻炼了他过人的身体素质。所以四年里,他几乎每天都有精力跟着匠人们干活。好在也没有出过大的差池,他相信这是因为每一块砖头都有灵气,不管搬迁到多远的地方,一旦落了地,上面立马就能长出绿油油的青苔,即使是零落地散布在异乡的土地上。
三
古墨庄是在2013年以“博物馆”的名义开门迎客的。
尽管当时藏品还没有现在这么丰富,但还是有太多的人想进来参观。
他至今都记得那天的场面,领导们来了,专家们来了,艺术家们来了,记者们也来了,把这座二十多亩的园林吵得闹腾腾的。
“这种款式的屏风我家有,当时一千块钱买的……”
“这种红木椅子我也有一套,不过我是四几四椅,他这里是四几八椅,你看看这包浆,透亮均匀……”
“我们收了一辈子也收不了这么多啊。”
他听到大家又是兴奋又是感叹又是生气,总会很谦虚地朝他们笑,尽管那些话,其实很能给他带来成就感。
人们称古墨庄是“湖南园林的孤品”“湖南最好的私家博物馆”。他的朋友周徐州说,这是他在湖南境内见过的最美的私家园林。谢念国高兴极了,他热情地请朋友们来古墨庄吃饭,一遍又一遍地接受着大家的赞赏和羡慕。
当然,也有记者问他,耗费如此巨大的财力物力,搬迁一座私家园林,再把它变成博物馆,是不是做高速公路绿化带工程赚够了钱,开始炫耀自己的财富。
能说什么呢?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省吃俭用,至今开着九万块的国产车,但只要是为了木器,他就可以日思夜虑,四海为家。
而人这辈子,就不允许有点自己的爱好么?
古墨庄里树木多,多是名贵树种,遮天蔽日,这使得后园栽的那几树白玉兰显得极不协调。白玉兰开着极大的花,那种海碗口大的白花,抛在天光里,容易被遗忘。(P5-7)
以前看过一个故事,有位诗人想拍电影,构想了很多故事,最终一一推翻。突然有一天,他觉得邀请所有能邀请到的朋友,来参加演出和拍摄,是否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朋友们接到邀请后,甚是不解,问及此中缘故,他说:“就想拍一些人,‘哗’地一下来了,然后‘哗’地一下就走了。”
我当时看到这个“哗”字,瞬间被砸到。做记者的时候,我也写了那么多故事,拍了那么多人,里边有艺术家、有记者、有和尚、有匠人,甚至还有以收破烂为生的小贩,他们聚集在我的笔下,才短短三年时间,我已记不清他们当中许多人的脸。说到底,他们在我的生活中,也就是“哗”地一下来了,又“哗”地一下走了。
人生的深意大概是这样,中间的过程再曲折,到最后看也是次要的。唯有整个故事的韵味,一些人来了又走而留下的气息,才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我们的生命,就是无数段这样的关系组成。
这本书稿,我2014年就写完了。那时,我还是个刚入行的记者,跟所有刚走出象牙塔的孩子一样,我当年是真正怀抱着新闻梦想,才踏进了电视这个行业。
在我大学临毕业那会儿,报纸还处在最后的辉煌时期,虽然后面阴错阳差地进了电视台,但站在记录者的角度,我的确更喜欢电视,因为它更真实。语言能够矫饰,但镜头不会撒谎。那时候,每次采访完回到机房,写完稿子剪片子前,我会习惯性地过一遍同期。这样采访对象任何细微的表情,就都在我的眼皮底下了,是失望,是满足,是陕乐,是期待,是鄙视,还是敷衍,我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人性有的时候,是一件颇值得玩味的事。
无奈太多时候,电视是视觉的,要让位于吸睛,所以难以深入。而报纸就不一样了,好的纸媒文字,可以悲悯,可以温柔,可以下笔之时天地苍茫,摹尽人性之弱之懦之灰,这份力透纸背,堪比山河破碎。由此,我对于同学里面做深度报道的,一度羡慕得不得了。
和所有的成长一样,做了三年记者,我终于有点厌倦,决定换行。今年7月到了节目线上,综艺是我此前丝毫不熟悉的领域,正如现在每天朝夕相对的同事,也是此前毫无交集的人。那么,如同经历了许多的灯火楼台、长亭短亭,人生中本没有什么重大的惊澜转折,无非就是离开与相遇,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又来了。
或许这几年,经历了《万物赠我浓情蜜意》,经历了在《三联生活周刊》一年多时间的专栏历练,到现在,再回过头看这一本采访札记,觉得有些笔触已经挺幼稚了。但鲁迅说过“不悔少作”,所以里面的只言片语,我不想改动分毫。至少,当年的我,笔底全是真诚。也感恩出版方,寄望颇高,才让这本集子有遇见你们的机缘,但愿各位加持,不至于让他们亏本。
如同最前面说的那个“哗”字,当你们看到这本书的时候,《走向同一》里的主人公舅姥爷已经离世一年多了。他这一生大起大落,但始终多情,按理也是市井传奇,走的时候却悄然利落。可见,人最终也逃不掉,“哗”地一下,就走了。
一本书,就是一段人生。幸运的是,我的这一段人生里,还有无数同行的人。他们的人生,或许过去、现在甚至将来,都不会与我有太多交集,无非是些别人的事,如镜花似水月。但镜花非花还是镜,水月非月终是水。
有的时候,我们总是想着,要刻画出世间高妙绝佳的事与物,但最终逃不过的,是花前月下的促膝长谈,是房前屋后的人情世故。
曹萍波
2017.11.15
无论是对话大家,还是发掘草根,萍波始终有一种记录者应有的分寸感。那就是足够的尊重、真诚和自持,也正是这种可贵的品质,才能让她的采访对象们,放下某种天生的防备,呈现出生命的本色,或灿烂或黯淡。谁说这样一本人生故事集,不是大时代秩序下的人群隐喻?
——王跃文
萍波的文字就像惊蛰雨,从自然里来,只为渗进土地。她发现了蕴藏在生活深处的力量,那是难以觉察,但极为可贵的东西,读来令人动容。
——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