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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贝尔大使非常熟悉礼仪,当波尔克号的船长邀请她去舰桥观礼飞船跃往丹纳瓦星系时,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回绝邀请。舰长很忙,她上舰桥只会碍事,再说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波尔克号在银河系内跃迁几十光年,人类能注意到的仅仅是星图的些许变化。在舰桥上,你只能通过显示屏察看星空,而不是隔着舷窗眺望。巴斯塔船长邀请她完全是出于礼节,不但确定她肯定会回绝,而且已经为大使及其随员作出安排,在货舱上方通常无人使用的狭小观景台举办一个小型招待会,以此庆祝飞船的这次跃迁。
贝尔大使很清楚她应该遵守礼仪,回绝邀请,但她并不在乎。她在殖民联盟的外交部门工作了二十五年,一次也没有上过星际飞船的舰桥,不知道下次再得到邀请会是什么时候。因此她把礼仪抛到九霄云外,认定假如有人发出邀请,那就肯定会做好邀请被接受的准备。假如她和乌切人的谈判能够一帆风顺——目前也没有理由认为会出现任何问题一全宇宙又有谁会在乎她这一丁点儿小小的违规呢?
因此,去他妈的,她就是要上舰桥。
就算贝尔接受邀请惹恼了巴斯塔船长,她也没有表现在脸上。跃迁前五分钟,埃文斯中尉带领大使和助手布莱德·罗伯茨来到舰桥。船长放下手上的工作,快速但彬彬有礼地欢迎两人。礼节性的寒暄结束后,她继续全神贯注地投入跃迁前的准备工作。埃文斯中尉看懂了她的意思,领着贝尔和罗伯茨来到一个角落,这里能看清整个舰桥但不至于打扰众人。
“大使,您知道跃迁的原理吗?”埃文斯问。在这次任务的过程中,埃文斯中尉担任波尔克号的礼仪官,扮演外交使节与船员之间的联系人角色。
“根据我对跃迁的理解,我们先来到空间中的某个位置,打开跃迁引擎,然后我们就像变魔术似的来到了另一个位置。”贝尔说。
埃文斯露出微笑。“不是变魔术,女士,而是物理学。”他说,“尽管物理学的这种高级应用看起来很像魔法。它对于相对论物理就好比相对论物理对于牛顿物理,也就是说,比通常的人类经验高了两个台阶。”
“因此我们并没有打破物理定律?”罗伯茨说,“每次想到飞船跃迁越过整个银河系,我脑海里就会出现爱因斯坦身穿警察制服开违章罚单的样子。”
“我们没有破坏任何物理定律。我们做的事情事实上等于利用漏洞。”埃文斯说,然后详细解释跃迁背后的物理原理。罗伯茨边听边点头,眼睛始终盯着埃文斯,但嘴角有一丝微笑,贝尔知道他是在对她微笑。笑容的意思是说,罗伯茨明白他正在执行自己的首要任务之一,也就是引开想和贝尔谈天说地的那些人,让她集中精神做她最擅长的事情——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周围的环境说实话没什么值得观察的。波尔克号是一艘护卫舰——贝尔确定埃文斯肯定知道确切的型号,但她暂时不想将埃文斯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舰桥相当简单。有两排带显示器的控制台,有一个稍高于地板的平台,供船长或当值船员监督操控,有两块大型显示屏,用于显示信息和在需要时投影外部影像。此刻这两块显示屏都没有开,船员的注意力都放在各自面前的显示器上,巴斯塔船长和副船长走来走去,不时低声交谈。
这个场面的有趣程度和看油漆变干差不多。更确切地说,无非就是一群经过良好训练的职业人员在做他们已经做过几百次的事情,没有任何戏剧性的插曲,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贝尔在外交部门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很清楚受过训练的职业人员完成本职工作通常并不是扣人心弦的生死竞赛,但依然略微有些失望。看了那么多年的娱乐节目,她期待能见到一些更加生机勃勃的活动。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和您期待中的不一样吧,女士?”埃文斯问,将注意力转回大使身上。
“我不确定我该期待什么。”贝尔说。这一声叹息居然响亮得会被别人听见,她不禁对自己有些生气,但她掩饰住了。“舰桥比我想象中安静得多。”
“舰桥的船员在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埃文斯说,“另外,您必须记住,他们在内心传递了许多信息。”贝尔疑惑地望向埃文斯,挑起一侧的眉毛。埃文斯微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哦,对,贝尔心想。巴斯塔船长和舰桥上的其他船员都是殖民防卫军的成员。因此,除了基因改造者明显异于常人的绿色皮肤和年轻外表,他们每个人的大脑内都植入了名为“脑伴”的电脑。防卫军成员不需要说话就能利用脑伴彼此交谈和传递数据,但低语声说明他们依然会开口交谈——至少有时候会。防卫军成员曾经是没有绿色皮肤和脑内电脑的普通人。积习毕竟难改。
贝尔出生于伊利星,过去二十年的驻地在殖民联盟的母星凤凰星上。她既没有绿色的皮肤,也没有植入大脑的电脑,但她经常在外交旅程中和防卫军成员作伴,他们在她眼中已经和她的其他同事没什么区别了。她有时候会忘记他们实际上是基因工程培育出来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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