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周六清晨,巴黎戴高乐机场,2E航站大厦入境。
乳白色的太阳,煤油的气味,极度疲劳。
“您没有行李吗?”出租车司机问我时,手轻轻搭在后备厢上。
“有的。”
“那还藏得真好哩!”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转过身说: “不会吧……我忘了去行李提领区……”
“快去,我等你!”
“算了,我太累了,算我活该吧。”
司机收起笑容。
“嘿!您该不会打算把行李留在机场吧?”
“改天再拿……反正我后天还会来……机场已经变成我的家,我……我不拿了,走吧……无所谓,我现在不想折回去。”
出租车司机的标致407弥漫着爵士歌声,椅背上贴着他的执业证照。
喂,你啊,(啪、啪,)我的上帝,就是你,我乘着热气球奔向你!
哦耶,是啊,乘着热气球!
他对着后视镜呼唤我: “您该不会排斥圣歌吧?”
喂,你啊,(啪、啪,)我的上帝,就是你,我乘着喷射火箭奔向你!
听了这首赞美歌,我们不至于年纪轻轻就丧失信仰,不是吗?
哦,会的……
“不会,不会,谢谢您,我很爱听。”
“您从哪儿回来的呀?”
“俄罗斯。”
“哎哟,俄罗斯啊!那里不是很冷吗?”
“非常冷。”
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本该热情地表达手足之情,不过……我举双手投降,没错,这是我的专长,举双手投降,我就是没办法。
那是我要命的缺点。
我有时差问题,又太疲惫、太脏乱、太干涸,无法与他进行心灵沟通。
再开一会儿就可以上高速公路了。
“您的生活里有上帝存在吗?”
他妈的,主耶稣,怎么偏偏给我碰着……
“不存在。”
“您知道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面对一个扔下行李一走了之的男人,我告诉自己:上帝不在他身上。”
他重复最后一句话,同时拍打方向盘。
“上帝——不——在。”
“嗳,是不在,没错。”我坦白说。
“其实他在。他无处不在,指引我们……” “不,不,”我打断他,“在我抵达的目的地和我的出发地,他并不在那里,我跟您打包票。”
“怎么说?”
“穷得一塌糊涂啊……”
“就算是穷得一塌糊涂,上帝还是在啊!上帝创造奇迹,您知道吗?”
瞄了一眼速度表,时速九十公里,不能打开车门,否则跳车算了。
“比方拿我来说吧……以前,我……我什么也不是!”他开始兴奋起来,“我喝酒,赌博,到处睡女人!以前的我不是男子汉,我什么也不是!后来天主接纳了我,他把我当成一朵小花儿收留了我,并告诉我:‘克劳迪,你……’”
我昏昏睡去,不知道上帝那个老狐狸是怎么把他骗到手的。
抵达公寓门口时,司机轻轻按了一下我的膝盖。
他在收据背面写下天堂的地址:欧贝维利耶教堂,圣德尼路四六一四八号,上午十点到下午一点。
“这个周日一定要来,好吗?您要对自己说:我坐上这辆出租车绝不是偶然,因为偶然……并不存在。”他说话时,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他摇下后座的车窗,我弯下腰和我的好牧人告别:“所以……嗯……您……您都不跟……女人睡觉了吗?”
他笑得很灿烂。
“只跟天主派来的女人……”
“您怎么知道她们是天主派来的?”
他笑得更加灿烂。
“她们都是最美丽的姑娘……”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