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打造中关村,从拆掉北大的围墙开始
20世纪初叶,民国怪人辜鸿铭初到北大授课,有学生见到他的小辫,哄堂大笑,辜鸿铭正色应之:“你们笑我,无非是因为我的辫子。我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以剪掉。然而诸位同学脑袋里的辫子,就不是那么好剪的啦!”其实,这句话也可以看成是北大人的思想的另一种另类的诠释:对于科学和思想的学习,首先要从破除障碍,拆掉心中的围墙开始。
中国近现代史上,叱咤风云的北大,原本就有站在时代潮头,为科学真理,敢为天下先的精神。五四运动以来,先进思想理论和科学知识,绝大多数都是北大的“盗火者”传播介绍而来的。正如杨振宁所评价的那样:北大对中国历史的作用,远比哈佛大学在美国历史上的作用更大。
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大学,从一开始就将“科学”作为大学的支柱,从内容到形式,从科学开始,不断拓展范围。辜鸿铭拖着小辫讲课,刘师培保皇,钱玄同主张废汉字,今天听上去颇为滑稽,不知就里者,往往一概而论,评价这些人为封建余孽,守旧愚昧,其实不然:辜鸿铭大概是最早接受西方系统科学训练的中国人,刘师培的学术出于西方,钱玄同和章太炎先生一样,同样是留学日本的“新派”人士。
20世纪绝大多数影响中国的思潮,从民主、自由主义到马克思主义,从汉学到经济学,北大基本上是我们中国的滥觞之地。北大科学、人文社会体系影响,不仅仅是通常人们所说的“一个学校(北大),一个地方(北大校园)、一个校长(蔡元培),一套主张(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关键在于,北大的这四个一,在战争和历史的洗礼下,已经不知不觉地渗入我们民族的血液。北大的每一次新思想启蒙运动,科学活动,无不是一次成功的“拆墙”活动。
有人说,北大人好谈启蒙和理想。其实,凡是启蒙,都必定首先要揭去那所谓的“无知之幕”,更多的时候,还要跨越信息和思想的真空地带。每一次北大的抉择,也就是中国最卓越,最有远见者的选择。“五四”时代,北大揭下了西方科学的神秘面纱,让赛先生(科学)从此在中国登堂入室。新中国成立初期,被扰乱的北大重新进入中国和平教育的时代。改革开放,北大成为经济新思潮的绝对中心,成为改革开放中对中国经济发展方向影响最大的高等学府。
古人说“知难行易”。说是拆掉围墙,可是真正有胆识勇气下手的人,始终是极少的。就算是北大,在面临制度约束的同时,也同样可能面临所谓“路径依赖”的问题。学术研究和市场挂钩的这一决定,在北大面临重重阻力。1992年,也就在吴树青校长排除万难,在北大南墙建立房地产开发部不久,北大的南墙历史巧合在20世纪的改革开放初期,成为北大一次时代精神大转折的标志。因为这一标志,北大从此在科学的大旗下,将中关村和北大、中国硅谷、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一系列的名词现象联系起来。
据明清小说笔记记载:近代之前的中关村,本是明清内宫太监的坟地。中关村,本是永定河故道,旱河流过故称“中湾”。明代太监猖獗,京城不少地方都有太监庙,太监又称“中官”。清朝末年编制地图,认为太监不雅,改为“中关”。
新中国成立后第十天,中国科学院在中关村组建。此后,北大和清华校园扩展到中关村,经半个世纪的发展,中关村成为中国最大的知识、教育技术企业中心区域。起初,中国科学院是中关村的领头羊: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前两年创立的30家高科技企业中,中科院就占13家,北大只有1家。
1989年,吴树青教授担任北大校长,决心改变北大在中关村科技园中不利处境。吴树青上任后,决定拆掉北大南围墙,对于“激光照排之父”王选教授的方正给予极大支持,北大建成的中关村现代化电子街,为创建中国硅谷提供了较好条件。同时设立教学和科研奖励基金,培养年轻人才,使具有博士学位的教师由不足100人扩展到600多人,并主持制订了北大面向21世纪的宏伟蓝图,从而为北大跻身世界一流大学行列打下坚实基础。
有关“中国硅谷”中关村的书籍、杂志,宣传记忆,早已是汗牛充栋。中关村,除去名字外,已失去地标意义,北京市的地图上已经无法将这个名为“村”的地区,从地理上划出清晰的界线。不过,对于今天的北大,中关村却已经成为最具有标志性的印记。从某种程度上说,新的北大如今更大程度上是以一个中国高新技术输出者、传播者的面目出现。所谓北大校训“爱国进步民主科学”,到最后终归是要落脚到科学之上。
北大南墙的拆除,很大程度上也在无形中拆掉了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之争的观念之墙。当时北大南门外600米低矮的南墙,不知是谁开的头,在墙根下弄了简易商铺。“这些小商贩靠着北大南墙做生意,也是借助北大的资源,有这样的资源,我们自己为什么不利用?”当时身为北京市海淀区人大代表的马树孚这样想。可是他的推倒在当时的一名北大学生看来却是一副完全灰色的前景:北大不会再出现一名纯正的学者。
1993年,北大南墙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塌,即使连反对者们也没有预料到,从此,2500米的商业街建立起来,中关村的北大基因建立起来,一个市场和知识精英结缘的时代开始了。甚至,中关村新建的电子一条街上,北大出身的教授,为了区别,一定要在介绍中标明自己的儒商身份,或者自称科技企业家。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这种转身不容易,知识分子在面临成本和收益的选择时永远会贴上知识的标签。
今天看来,教授或者大学毕业生,将知识作为人力资本,创新手段,不再被看成是降尊纡贵,也不被看成是斯文扫地。相反,人们把北大这种拆南墙的破天荒举动,看成是大学的元素中必不可少的部分。今天,任何一所大学的毕业生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大学周边附近的商业街和美食店,都是最生动、最值得留恋的部分。对于北大的学生们来说,中关村那些进口电子产品,从盗版碟到微软的软件,从长城电脑到苹果机,几乎全部经历了一遍,而这一切全部归功于当初的拆墙之举。
在经济学中,人们相信,类似拆墙的举动总是会牵动制度改革双方的博弈,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吴树青离任北大后多年,仍然可以在全国代表大会上听到不少人对他拆墙的非议。而这些非议者,很可能就是拆墙前工资不足以比肩南墙下的菜贩,或者拆迁后正享受着北大方正或者其他北大中关村资源红利的人。有人说,这是制度经济学中的制度变迁的成本,问题是,在一个大时代里,人们很难真的清晰地指出,一堵墙的利益和成本到底是怎样的。
甚至,这些成本也许还只是有形的围墙,那些无形的围墙,比如对于北大精神泯灭的担心。当社会和公众把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北大的时候,精英意识和人们对于北大的期望,再一次被抬升到过高的水平上。自然,当他们一旦不满,就会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北大当年拆墙的选择。2009年3月,当北大宣布重建南墙的时候,有不少人过度解读为,这是中关村知识分子下海的终结,北大精神的复归,以此反证北大当年选择建设中关村的失败。更有甚者,对于方正集团也上纲上线、多加指摘,全然不顾今天北大在中关村的真实地位和影响。
不过,历史总是公正的,当人们重新评价中关村和北大联姻的这一选择,总会有一个客观的看法。2012年,当中国人民大学和北大都开始为80高龄的吴树青教授庆祝生日的时候,正值北京大学经济系建立100周年,人们高度评价吴树青教授执政北大的决策。相信,未来北大在中关村的建设中会再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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