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正义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人民为世界各国人民夺取发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和民族牺牲。
今年是“七七事变”80周年和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2周年,出版《抗战老兵口述历史》是契机,也纪念。在刘玉著的《抗战老兵口述历史》中,24名老兵受访时都已是八九十高龄,由于采写时间跨度大,在该书编校结束时,很多受访过的老兵已离世。可以说,这是一部老兵在生命最后还原出的保家卫国抗争史,也是客观的中国百姓生活史,更是一部心灵史。
刘玉著的《抗战老兵口述历史》收录了24名抗战老兵口述当年从军的经历细节。这24名老兵中,有怒江边从死人堆中逃出的余国清,有桂林保卫战中七星岩里逃出的最后一位幸存者黄海潮,有在缅甸为远征军最高指挥官史迪威将军开过车的武彪,有参加过武汉保卫战的战地政工队女兵许良能……通过老兵们的口述,部分还原了桂柳会战、台儿庄战役、老河口大撤退、桂林保卫战以及远征军赴印缅作战的惨烈史实。
【伍远值(伍永值)】
1915年农历正月二十四生于广西全州县文桥镇栗水村委庄屋村。1938年分配到工兵二团三营九连三排;1941年调防到来宾时回家;1944年第二次被征入全县(注:全县为桂林全州县在民国元年至1959年间的称谓,作者尊重口述者的表述习惯未做全书统一)县府自卫队二大队第四中队一分队,多次参加对日战斗,右脚膝盖在战斗中被日军步枪打伤,曾参加桂林城防保卫战,桂林失守后被日军俘虏,押回全县后逃脱;1945年国军收复全县后县大队解散,复员回家。1948年结婚后育有三男二女共五个儿女,现与86岁的老伴住在老屋。
这次全州之行,一鼓作气采访了六位抗战老兵,收获最大的是见到了桂林保卫战中著名的七星岩“八百壮士”的幸存者、黄埔军校第八期老兵黄海潮老先生。困难最大、感触最深的不是天寒地冻的恶劣天气,也不是马不停蹄连轴转地为老人送上寒冬的慰问,而是老人们那浓浓的基本听不懂的全州方言,还有些老人耳朵几近失聪,交流起来十分吃力。而这位住在文桥镇栗水村委的自卫队老兵伍远值,已是98岁高龄,他既说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又几乎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
所幸,在我们这次的团队里有桂林关怀抗战老兵资深志愿者“络腮胡”同志,抗战的事儿,他比我熟悉,遇到老兵思维混沌、记忆模糊,而我又一脸茫然的时候,他可以适时地给出一些参考意见和相对专业的推断。还有临时被我们抓差的义务“土话翻译”兼向导“兰花草”(全州籍抗战老兵胡力有的孙女),没有她的帮助,和老人的对话那就真的是“吼了也白吼”。
2012年1月3日下午5时,我们从桂林过去的一干人等一路打听,转弯抹角地找到伍远值老人的时候,老人正和86岁的老伴在屋内烤火。
老人的家,在村子的边上。从侧门踏出门槛去就是一片田垌。是日气温骤降,远处的一排老树在寒风中无助地摇摆着。
原本狭窄的厨房内,杂乱地堆满了生活用具,火塘里的柴火并不旺。屋内的光线实在是太过昏暗。我站起身,试图将那只挂在门头上供两个房间共用的灯泡挪一下,好让摄影机的光源稍为充足些。但是最终我放弃了这个举动,因为那条连接灯泡的电线上积满了灰尘,只轻轻触碰到便弄得尘埃满屋飞。而那盏同样被蒙上厚厚污垢的灯泡,估计只有15瓦,即便凑得再近也于事无补,它发出的光,是那么微弱。
这个屋里,显得格外冷清。
没有过多的寒喧,我们便在这烟雾缭绕的空间里架好机器,摆开阵势,询问老人的从军经历。不知是因为冰冻天气,还是原本就有些身体不适,谈话中老人显得有些憔悴,他的嘴唇和手指,一直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在帮老人拍照的间隙,我问他当年是如何敬礼的,他立马来了精神,不仅详细讲解了敬礼分几种,每解说到一种的时候还都配以标准动作演示。那军姿,杠杠的。
我想,老人是否在那一刻搜寻到了模糊已久的记忆,是否听到了尘封心间的冲锋号角?
俺叫伍远值,是广西全州县文桥镇栗水村委庄屋村人,家里有四兄弟,俺排行老三。
民国二十七年(1938),国民党打日本人需要征兵,政策是“三丁抽两、五丁抽三”,俺们四兄弟都当了兵。俺们苦命,家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借住在庄屋。俺的祖父、父亲都没有读过书,往上算家里祖上五辈都没有一人读过书,个个只字不识。(P3-4)
寻找老兵
沈伟东
翻开这本书,随着作家刘玉的寻访之路,我们在偏僻的乡野与20多位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相遇;通过刘玉的眼睛和镜头,我们看到,一位位老兵从时光隧道中走来,从年轻的士兵走到白发苍苍的暮年。
人物是历史的主体。中国史著,向来缺少民间史,尤其缺少以历史为背景的底层百姓生活史。本书通过对一位位抗战亲历者的访谈,真实记录了民间抗战史,拯救了历史文献。尤其值得
称道的是这样的历史文献不是简单的概念化表述,而是通过大量真实细节的记录还原了血脉生动的历史原生态。作者作为寻访者,利用了多媒体记录和传播手段:照相、录音、录像,并利用博客、微博、微信等网络传播方式,让更多的读者随着他深入乡野,凝望逐渐隐没在生命尽头的老兵,探寻渐行渐远的历史背影;同时,这些文章陆续在报刊上刊登,引发了更多的读者对抗战老兵的关注,越来越多的阅读者因而加入到关心帮助老兵的志愿者行列。而图书出版,将以更为传统的传播方式永久记录并传承抗战老兵为民族生存以命抗争的精神。这是中国最可宝贵的血性。
在本书中,刘玉的文字以实录为基本原则。口述记录中的老兵历尽坎坷,回望前尘往事,语气看似平淡,而慷慨、激愤、忧伤、悲凉的各种情感如同静水下波涛汹涌的暗流,读来使人感受到国民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息息相关。
老兵口述细节记录了抗战时期国民生活状态及国民精神、情感,还原了历史“现场”。阅读本书,老兵原生态的讲述娓娓道来,把我们带到那个时代场景,让读者有亲历的“现场感”。这种“现场感”迥异于抗日影视片中过于乐观的艺术化渲染,本真地反映了个体在国难当头的经历和体验,也通过个体的经历和体验,多角度观照出隐没在正史背后的更多的细节和真相。老兵口述细节还记录了抗战时期的国家制度以及国家战时制度下的社会秩序。这些细节是对国家历史宏伟叙事的补充。
老兵口述细节记录了抗战时期兵役制度和军队战斗情况,是重要的抗战军事史料。这些史料的最大特点是亲历者口述,保持了史料原貌。蒋义清老人的讲述记录了1938年国民政府在广西乡村实行的从“三丁抽一”到“三丁抽两、五丁抽三”的招兵政策:当时的中国乡村,招兵时,兄弟之中以抓阄决定谁去当兵。少数刚从田地里洗脚出来的农村青年出于对战争的恐惧做了逃兵,军法无情,捉到后就地枪毙。老兵中也有如韦重光这样的在国难当头之际毅然投笔从戎、以身许国的青年学生,也有如黎德这样的桂林市城市贫民。上前线参加抗战的老兵当时年纪最小的才十五六岁。读者还可以从老兵的口述中了解到军队的装备。如:“当时用的是德国枪,钢帽、防毒面具都是白崇禧从德国买回来的。帽子上的帽花图案就像是一个鸦片包包。”(蒋义清老人讲述)“俺用的是德国步枪,俺们全广西军队用的机枪、重机
枪都是从德国买来的。”(蒋义清老人讲述)这些口述印证了广西军队战斗力强大的装备基础。而战士生活极其艰苦,补给跟不上,有时在前线吃生米,穿草鞋长途奔袭参加战斗。
老兵口述的细节记录真实地反映出作战情况。每一位老兵都辗转数千里,转战数省,历经艰辛。蒋义清老人被炸弹打中额头的剧痛似乎穿越了70年:“血一下子就流出来了,那个痛哦!痛得俺喊死!”这彻骨的剧痛至今还让他深切地感觉到日本人的狰狞。老兵讲述的中国士兵与日本士兵短兵相接的战斗,让阅读者感受到以命搏杀的勇气,正如老人所说:“你不打他,他就打你的呢。”韦重光老人的口述记录了作为中下级军官带兵参加桂林保卫战,经过惨烈的战斗突出重围的经历,他带的一个连突围出来的只有十来个人。黎德老人述说了伏击战的惊心动魄,一颗步枪子弹从他的侧面射来,正好打中他的肚皮,在肚脐上面左右贯
穿——70多年后,作者寻访他的时候,他才掀开军大衣让人看,这让他的女儿女婿大吃一惊,之前从来没有听老人说起过,“老人淡然地答道:‘这点伤算什么,我打仗的时候起码死了五六回呢。’”书中每一位老兵口述的作战细节,贯穿起来,反映了抗战时期中国中下层军人的战斗情况。这样的战斗在华中、华北、华南、华东等各个战区展开,士兵依靠双脚辗转奔袭,以中国大半个版图为战场,与侵略者展开了殊死搏斗。李接福、蒋淮昌老人讲述的昆仑关战役,谭延煦老人讲述的收复腾冲之战,冯桥桥老人讲述的武汉会战,唐太利老人讲述的进攻松山战役,唐仁均老人讲述的随枣会战和大别山游击战,余国清、何文才、武彪、唐兴成老人讲述的赴缅赴印远征作战,黄海潮老人讲述的桂林保卫战,以建明老人讲述的龙虎关战斗,许良能老人讲述的战地救护,胡力有老人讲述的独山战役,周松桥老人讲述的雪峰山战斗,李光玉老人讲述的廉江战役……这些口述的历史,从士兵或中下级军官的视角讲述战争的细节,为研究者补充了珍贵的史料,也为阅读者深入了解那场给中华民族带来巨大灾难的战争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老兵口述的细节记录了抗战时期让人反思的问题,诸如国民愚顽,军队腐败,内部摩擦,等等。例如,口述中谈到战时士兵生活极其艰苦,而管伙食的“火头军”生活却很好,“他狡猾得很,把买菜的钱省下来买烟抽。”(蒋义清老人口述)老百姓在卖给军队的麦子里掺沙子,让士兵无法下咽,等等,这些读来令人叹息。
作者在记录每一位老兵的口述历史之前,细致委婉地记叙了寻访的过程,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老兵的生存状态、体察老兵的细微心理变化。这样的记叙角度,让现实与历史的变换自然流畅,寻访老兵成为我们深入探索历史真实的过程,也成为打通历史与现实,反思个体人生命运、国家命运,观照国家、民族发展脉络的过程。作者寻访手记中,细节的精微描述让阅读者能够触摸到老兵的气息,透过厚重的时光迷雾真切地感受到个人命运与国家、民族兴亡的关系。
这是客观的抗战人物传记,从老兵的抗战历史记录了一个民族在危难之际的惨烈抗争;也是客观的中国百姓生活史,从老兵的人生磨难和现实生存状态,写出了近百年中国底层百姓坚忍不拔的民族精神,难能可贵的家国责任,这是我们民族生存与发展的基石。
桂林普陀山博望坪安葬着1944年11月桂林保卫战牺牲的三将军(桂林城防司令部参谋长陈济桓、陆军一二一师师长阚维雍、陆军第三十一军参谋长吕旃蒙)和八百牺牲于七星岩中的军人。
这里,从前山和后山上来的晨练市民、游客相遇在墓旁的仰止亭里。我遇到一位白发老人唱着自己写的歌词,抨击“日本军国主义”阴魂不散,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歌声激昂,表达他的愤慨之情。老人含着泪高声唱“中国当自强”。旁边的市民不以为异,安静地听着,偶尔也听听收音机里的新闻,议论几句他们眼中错综复杂却又简单得像小孩子“过家家”的国际关系。我还遇到过讨论桂林保卫战的市民,谈到当时桂林民风的剽悍,桂林抗战守军与桂林城同存亡,抱着必死的决心与日军搏斗打巷战,桂林的民房成了巷战的碉堡,桂林的山也成了抗战的堡垒,桂林民团组成敢死队,勇士身上绑上手榴弹和炸药包去和日军拼杀。就在这
小小的普陀山上,血流殷地;对面漓江,战死者遗体堵塞江流。
我参观过桂林档案馆举办的桂林老照片展览。老照片里,山影依然。照片述说了那场战争中中国百姓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近两年,刘玉关注民国桂林历史的研究,竭尽所能,系统地采访桂林民间老兵。文章陆续被国内媒体刊登。图书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将会让更多的读者了解抗战老兵,了解那个民族危亡的时代我们先辈的抗争。我在纪忠亭(为纪念抗战期间桂林保卫战中牺牲的将士而建)里阅读这些老兵的口述史初稿,似乎在窥探国家命运、桂林城市命运和这些桂林人的命运。纪忠亭里的石条凳被市民摩挲得油光水滑,市民在这里安闲地聊天,也有人拉拉胡琴,唱上几段。桂林上空有训练的战机飞过。
现实与历史如拂动山道边老树的两股风交汇着,树上的蝉蜕伏在枯枝上,新蝉簌簌爬上来。
清明节,大雨,我登上桂林普陀山博望坪。
登山的市民走到三将军和八百壮士墓前,纷纷自发鞠躬,向抗战英雄行礼。我看见墓前两位身着黑衣的妇人蹲坐着,点着香烛,抱在一起,她们瘦削的肩膀耸动着,在抽泣。
正如书里记载,英雄在世的战友,散落在偏僻的山野,他们大多已是耄耋之年,渐次凋零。我们缅怀战死沙场的英雄的同时,作者客观的描写,字里行间道出了我们需要给予为民族为国家做出过牺牲的在世的抗战老兵更多的尊重和关怀。
对这些老兵的尊重,其实是对民族对国家对中国人自己的尊重。由于历史原因,抗战老兵大多流落在乡间,默默无闻,过着极度贫困的生活。有的老兵终身未娶,老无所依;有的老兵由于历史问题,身陷囹圄,妻离子散;有的老兵由于战争留下的伤残,70多年来身体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有的老兵在历次运动中受尽折磨,流落他乡……只给探访者留下孤独的背影。
老兵渴望得到尊重和认可。蒋义清老人对志愿者看望他时送的“抗日老兵”牌匾的牵挂,韦重光老人听说有记者采访时翘首以盼的心情,冯桥桥老人最想得到的是国家对他参与抗战的承认(“得到社会的承认,我就感到欣慰了,死也瞑目了。”),余国清老人对抗战纪念牌的珍惜……读来令人唏嘘不已。
翻开这本书,让读者走近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生命个体。这些生命个体与我们的国家命运、民族命运息息相关。每一位老兵的生命经历,也记录着国家历史波澜起伏的命运密码。
让我们仔细阅读这本书,通过饱含民族血泪的老兵口述,从字里行间探寻国家救亡图存、民族自强复兴的密码。
他也许参加过淞沪会战,或参加过桂林保卫战,或亲历南京大屠杀,也或者在卢沟桥上手持大刀砍过鬼子……
抗战期间,中国军人出生入死,和侵华日军浴血奋战。70年的烽火岁月过去了,曾经“用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抗战老兵已经寥寥无几!有多少淹没在岁月深处的故事是应该被我们永远记住的?
六年多来,这些抗战老兵让我魂牵梦萦。
六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通过桂林关怀抗战老兵志愿者,我接触到了抗战老兵,经常参与走访、慰问他们的活动。随着更深入的了解,我觉得这是一个不该被遗忘的特殊群体,他们的处境令人揪心。于是,采写一部《抗战老兵口述历史》的想法像一粒破土的种子在心底萌芽,我有了强烈的冲动,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我陆续采访到30多位抗日战争的亲历者,深入挖掘他们的烽火岁月与飘零时世的人生历程,忠实地记录了他们经历的大历史事件和个人悲欢,部分还原了桂柳会战、台儿庄战役、老河口大撤退、桂林保卫战以及远征军赴印缅作战的惨烈史实。
这些老兵有:怒江边从死人堆中逃出的余国清;桂林保卫战中七星岩里逃出的最后一位幸存者黄海潮;在缅甸为远征军最高指挥官史迪威将军开过车的武彪;经历过抗战,向解放军投诚起义之后调转枪头对准昔日战友,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冲锋陷阵的唐兴成;参加过武汉保卫战的战地政工队女兵许良能;等等。
他们每个人都是一部战争史,也是一部心灵史。
这些隐于民间的小人物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讲述那些或悲壮或哀婉的故事,令人感慨万千。美国陆军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说过:“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慢慢凋零。”
抗日战争结束半个多世纪后,中国的抗战老兵们相继凋零——
2012年12月27日,向李宗仁开了一枪的老兵刘丰庭去世;
2013年7月23日,参与收复腾冲的远征军老兵谭延煦去世;
2013年12月12日,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特务团老兵冯桥桥去世;
2012年12月19日,黄埔军校南宁分校十六期毕业、新编第十九师老兵陈瑞贤去世;
2012年,黄埔军校六分校十九期步科杨文斌(杨碧)去世;
2012年6月6日,南宁军校八期经理班白玉生去世;
2012年10月13日,第八十四军一七四师四一二团一营一机枪连上等兵吴孟训去世:
2013年1月1日,黄埔军校第八分校毕业、第五十九军老兵黄国甫去世; 2013年1月28日,黄埔军校二分校十八期步科蒋永令去世;
2012年11月19日,第三十一军一三一师三九一团第一营粟道尚去世;
2012年8月15日,第二十一集团军八十四军译电员李子义去世;
2011年11月13日,第十三军军部政治部政工队石龙成去世:
2012年2月18日,远征军直属炮兵第五团李祖保去世;
2013年4月9日,第三十七军九十五师师部上尉、兽医阳光简去世;
2013年11月16日,第八十四军莫树杰军长副官俞雄(俞国雄)去世;
2013年11月18日,广西绥靖公署独立一团常国昌去世;
2013年12月25日,远征军新一军五十师一五。团战防炮连陈庭玉(陈公国)去世;
2014年1月9日,独山战役幸存老兵陈有德去世;
这是我接触抗战老兵群体以后记录下的一份名单,前三位都是在我采访后一个月内离世,后面十多位,则是刚被找到,还没来得及采访就走了的。
改稿期间,曾随第四十八军一七三师五一九团参加随枣会战的广西全州县老兵唐仁均的家人打来电话告知,老爷子于2014年4月5日离世,享年94岁;5月2日上午,接到老兵家属电话,告知黄埔军校武冈分校十四期步科学员、山东沦陷区游击纵队教导二团一营老兵王学训于2014年4月27日离世,享年95岁;5月3日,原第八军一〇三师三〇八团二营重机枪三连射手、曾参加松山争夺战的唐太利老兵.于当日上午7时许辞世,享年95岁;2015年1月30日,我接到老兵家属信息,全州籍远征军老兵唐兴成于凌晨4时在家中辞世,享年91岁。
还有更多散落民间不为我们所知的老兵,也将渐次凋零。老兵寂寥的背影,将连同他们的故事一起被埋入黄土。这让我有些不安,害怕自己寻访的脚步赶不上老兵凋零的速度。据关怀抗战老兵志愿者统计,大陆健在的抗战老兵仅剩万余人,还有更多的抗战记忆我们无法聆听和记录。翻阅书稿,内心不免遗憾。
面对70多年前那段烽火岁月,无数大义中华儿女抛家弃舍,扔下父母妻儿,毅然奔赴战场。他们不分党派,不分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头顶着不同帽徽,身肩不同番号,用同样鲜红的热血捍卫着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用自己的一腔热血保卫、弥合这个民族的历史创伤。即使只是一名小兵,他们也曾经为民族战争流过汗、流过血。
年轻的时候,他们在国家危亡、民族罹难之际,抗击日本侵略者,挽救国家和民族,而他们的晚景却大多凄凉。是否能给老兵应有的尊严,拷问着一个民族的良心。我在广西一带寻访健在的老兵,记录下的峥嵘岁月和当下的生活,希望那段过往,不至于随着他们的老去而被湮没,也想借这些记忆的碎片,见证一段尘封的往事。有多位老兵面对镜头打开记忆的闸门,忆及尘封多年的往事时老泪纵横甚至失声痛哭。作为一个记录者,我曾经想过放弃继续询问,因为我知道,有些伤痛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了老兵的骨髓,我的每一次追问,对受访者而言就是一次残忍的次伤害。但是为了完成记录,我只能在陪着老人流泪后保持长时间的沉默,然后继续。在时间把历史的伤痕湮灭之前,我必须把该做的做完。
抗战亲历者们在民族危难之际的惨烈抗争,尔后历经的人生磨难和现实生存状态,大多不被世人所了解,更何谈得到应有的尊重?而作为一个中国百姓生活史的客观记录者,内心渴望写出近百年来底层百姓体现出的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难能可贵的家国责任,这又何尝不需要被理解?
在本书的采访和撰写中,上海《生活》杂志社副主编、作家张泉,作家王布衣、沈伟东诸先生均给予了建设性的意见。他们促使我不敢懈怠,抛开杂念俗务,倾力完成这个项目。尤其是王布衣老师尽心尽力的策划与统筹,为本书的正式出版付出了心血。广西期刊传媒集团总经理、我的兄长沈伟东先生不仅予我多次鼓励,亦在百忙之中为本书作序。
2015年4月22日,我在开往广西龙胜的汽车上读到伟东兄为书稿作的序,当读到“这样的记叙角度,让现实与历史的变换自然流畅,寻访老兵成为我们深入探索历史真实的过程,也成为打通历史与现实,反思个体人生命运、国家命运,观照国家、民族发展脉络的过程。作者寻访手记中,细节的精微描述让阅读者能够触摸到老兵的气息,透过厚重的时光迷雾真切地感受到个人命运与国家、民族兴亡的关系”时,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绪,眼泪恣意夺眶而出。
对上述几位师长的感激之情,我无法言表。
以“络腮胡”“随心所遇”为代表的桂林关怀抗战老兵志愿者们,经常陪着我一同前往老兵家中走访。他们不具任何政治立场,想法很简单——为老兵送去人文关怀,送去晚辈的尊敬。
这些年来为完成这部书稿,我无暇顾及更多的家事,多亏我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否则,我不会顺利交稿。
借此机会,向给予《抗战老兵口述历史》关心和帮助的人,一并致以深深的谢意!
口述资料是以记忆为依据的,这些老兵虽然都是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但是由于认识水平和记忆的偏差,加之年事已高,所述内容难免不能完全准确客观地还原抗战历史。在采写过程中,我通过笔录、录音、录影等手段,记录他们的回忆并保存其口述凭证,秉承客观的态度整理口述资料。在整理时,我不敢做主观删改,尽可能地保持了资料原貌,同时查阅相关史料加以注释论证。书中一些老照片保留了老兵的人生记忆,是为历史见证。
记得曾经有位老兵说过:“我不求别的,只想得到承认和尊严。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可能就在今晚,闭上眼睛就再也不会醒来!”
在我电脑里,关于抗战老兵的各种资料汇聚成一个个文件。还有个文档,是我不太敢打开的。那是一份死亡名单。由于本书采写时间跨度太长,在编校过程中,书中一半的受访者已黯然离世。书中所写“现居××”都是以当时采访时间为限,作为纪念,都不再作更改。
时光流逝,岁月匆匆,参与世界反法西斯战斗的人们大多已作古,余下的正在老去,正在失去记忆。时间正无情地将老兵带走,唯有和时间赛跑,在他们的有生之年抢救珍贵的历史文献,以告慰中华民族之魂。
谨以此书献给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2017年6月15日 刘玉
于忘忧谷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