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随口说出“这个孩子怪可爱的”这种客套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这种奉承有多么虚假。从那孩子的笑脸上,并非找不到那种人们通常认为的“可爱”来。但是,倘若是一个对美丑稍有鉴赏能力的人,瞥一眼这张照片,也许会非常不愉快地发出“哎呀,这孩子长得真让人讨厌”之类的牢骚,随手将照片扔在一边,像掸落身上的毛毛虫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的笑脸,让人越看越觉得莫名地讨厌和阴森。其实那本来就不是一张笑脸。这个男孩子根本没有在笑。证据就是:他站立在那儿,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人是不可能一边握紧了拳头一边微笑的。只有猴子才会那样。那分明就是猴子的笑脸,他只是在脸上挤满了丑陋的皱纹而已。照片上的他,表情古怪诡异,显得很猥琐,让人浑身不舒服,让人见了都忍不住想说“这是一个脸皱成团的小鬼”。迄今为止,我还从没有见到过表情如此怪异的小孩子。
第二张照片中的他,脸部的变化非常大,让人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应该是他学生时代的照片,一副学生的打扮。虽然很难判断是他高中时代的照片,还是大学时代的照片,但他确实是个相貌俊美的学生。不过有一点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照片上的他,一点儿活生生的人的感觉也没有。他穿着一身学生制服,胸前的口袋处露出白色手帕的一角,双腿交叉坐在藤椅上,脸上带着笑容。这一次的笑容,不再是那种皱纹遍布的猴子笑脸,而是颇有技巧的微笑,但不知为何,还是和普通人的笑容不同,缺乏那种可以称之为血气的凝重,或者是生命的苦涩之类的感觉,没有真实感。那笑容不像鸟,而像鸟的羽毛,轻飘飘的,如同一张白纸,让人觉得,一切都是虚假的。这种笑容,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人工制造,用“矫揉造作”来形容也不恰当,用“轻浮”来形容也不妥当,说成“女人气”也不贴切,说他很时尚就更不对了。而且,仔细打量一番的话,会从这个俊美的学生身上,感受到某种近似于怪诞般的莫名的可怕气息。迄今为止,如此诡异的俊美青年,我一次也没有见过。
第三张照片是最为古怪的,让人完全没办法判定他的年龄。他的头上像是已经有了些许白发。那是在一间脏乱不堪的房间的一隅(照片上清晰地照出来,那房间的墙壁上有三处已剥落),他正把双手伸到小小的火盆前烤火。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任何表情。他就那么坐着,把双手伸向火盆,似乎在烤火的间隙,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死去。这确实是一张令人惊愕、弥漫着不祥气息的照片。但奇怪的还不止这些。这张照片对脸部进行了放大特写,我才得以仔细地端详那张脸的结构。额头普普通通,额头上的皱纹也普普通通,还有眉毛、眼睛也普普通通,鼻子、嘴巴和下巴也普普通通。天啊,这张脸岂止是无表情,甚至无法给人留下任何印象。因为它毫无特征。比如说,当我看过这张照片后,闭上双眼,便将那张脸忘得干干净净。(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