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盖子被手下一点点地推开。“中山装”探头只看了一眼,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冷涩笑意,未发一言,转身便走。
一个叫王胖子的战战兢兢地也往棺材里看了一眼,竟然没有遗骨,只有一件青灰色长袍和一顶灰色礼帽。
王胖子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匆匆几步赶上已经快要登上轿车的“中山装”,谦恭地追问道:“先生,那这儿?!”
“这守墓的老头儿身上有事,把他抓回去,我有话要问他!”
“中山装”说这话时头都没回,疾步走到车门前。早有另一个手下替他拉开了车门,“中山装”钻进车子之前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嘱咐了一句王胖子:“回头把棺材里这些行头给侦缉处李处送过去,看他是否用得上?顺便向他通报一下,共产党的‘火龙’并没有死,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很快就会回龙城兴风作浪!他们侦缉处有得忙啦!”
龙城警备司令部侦缉处。满脸麻子的处长李剑雄望着桌上王胖子送来的长褂发呆。一旁的马副官看着长官一脸阴沉,便讨好地凑上一张笑脸:“处座,他们军统的手最近也伸得太长了,竟然管到咱们侦缉处头上了,他们也不看看,抗战这些年,龙城地面上谁是老大,他们算老几?”
“骂得好!”李剑雄口里愤愤不平,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皮椅靠背上,“徐狐狸上周刚从重庆回到龙城就任龙城军统站站长,没想到今天就带着手下小混混去掘了西郊的坟场!什么东西,真是缺了八辈子德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当年在东洋鬼子眼皮底下神出鬼没的火龙如果真的还活着,的确是党国大患啊!”
“啊,那,我们怎么办?”
李剑雄苦笑一下:“能怎么办?这帮小子已经在严司令长官面前占了先机,私下里还不定怎么得意呢?!我们只有抢先一步,先抓住这个潜伏已久的火龙才能向上面交代,才能堵住军统徐公略那个老妖怪的嘴!回头你赶紧布置下去,让弟兄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城撒网,抓人!”
“可是,这个火龙就算还活着,说不定也早就离开了龙城,我们到哪里去抓啊?”想起抗战期间这个火龙在龙城几方谍报势力中的赫赫威名,马副官头都大了,诚惶诚恐地看着自己的上司,一脸的雾水。
李剑雄在屋里焦虑地踱着步子。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没头没脑地问了马副官一句:“小马,我问你,前几天弟兄们在虎县抓的那些个共产党嫌疑人都关在哪儿?”
“在城北监狱,那个女共产党实在是狡猾,抓她的时候从学校后门跑出去,乔装混在几十口子乞丐中,害得兄弟们只好把这些乞丐全抓了,这不,监狱方面甄别好几天了都没个头绪。不过,那群乞丐堆里面不可能藏着火龙啊!”
李剑雄终于一扫阴沉的脸色,胸有成竹地冷笑一声:“走着瞧吧,小马,徐狐狸想看我李某人的笑话,我偏偏做给他看看。看看龙城这块地面上谁能笑到最后!”
距离龙城二百里的凤镇,一个不起眼儿的中医诊所。
坐堂的大夫看着对面的“病人”许久没有作声。屋子里光线较暗,整个下午他这个不大的诊所里只有这一个预约已久的客人。来人静静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大夫一边按部就班地号着他的脉,一边低着头闭目若有所思。他手指修长,一副再寻常不过的平光眼镜处变不惊地搭在鼻梁上,青布长衫一尘不染。屋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甚至有些令人窒息。
“雪卿,你身体恢复得不错。”许久,凝视大夫许久的“病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嗯?!哦,是,还好,肉体的创伤总是比我们想象的恢复得要快。”
“那,我说的那件事究竟怎么样嘛?”对面的“病人”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一句。 .
“什么?哦,你脉象还算平和,只是肝火虚旺,有些上火,可以吃些清火的中药应该就没事了。”坐堂大夫似乎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你重回龙城,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
“于我这似乎是已经没有选择的选择。”
“别这样,雪卿,你知道,组织上衡量再三,还是认为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仅仅因为我曾经是龙城旧交通站唯一逃出来的地工,而且又对我已经休眠考察了这么长时间,所以组织上现在终于认为我合格了、合适了,又要重新唤醒启用我了,是吗?”
“雪卿,你我都明白,龙城那边现在很困难,我们抗战八年辛苦建立起来的情报网几乎在几个月内被军统徐公略破坏殆尽,组织急需在那边打开缺口……”
“等一下,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没说我不去,组织有任务我当然即刻就会动身。但是老木鱼,你知道我一直最想要的是什么,一个事实真相那么难吗?还一个人的清白那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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