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华语世界最具影响力女作家,被王蒙称为“文学界的白衣天使”,以精细、平实的文风和春风化雨般的济世情怀著称,多年来一直深受读者喜爱。她是国家一级作家,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心理咨询师,内科主治医师,北师大文学硕士,心理学博士方向课程结业。曾获庄重文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四、五、六、七、十届百花奖,当代文学奖,陈伯吹文学大奖,北京文学奖,昆仑文学奖,解放军文艺奖,青年文学奖,台湾第十六届“中国时报”文学奖,台湾第十七届联合报文学奖等各种文学奖三十余次。
毕淑敏创作的《千头万绪是多少(精)》收录了其创作的散文作品。
毕淑敏创作的《千头万绪是多少(精)》包括了以下内容:“我爱我的性别”的3篇文章探讨性别观念,“忍受快乐”的5篇文章希望人们学习珍惜一切,“母爱的级别”的12篇文章主要赞颂母爱,“呵护心灵”的4篇文章回忆学医日子,“精神的三间小屋”的5篇文章写她对生命的思考,“葵花之最”8篇文章回忆在昆仑山当兵的日子,“人生如带”的9篇文章告诉人们如何更好地生活,“写作是一种命运”的5篇文章吐露了作者写作的心路历程。
做医生的时候,常常接生。男婴和女婴的区别,就在那小小的方寸之间。后来,男孩和女孩长大了,一个头发长,一个头发短。一个穿裙衫,一个穿短裤。这是他人强加给男人和女人最初的区别,他们其实还在混沌之中。后来,曲线们出来了,肌肉们出来了。这些名叫第二性征的桨,把男人和女人的涟漪渐渐划出互不相干的圆环。
遇到过一个女病人,因为重病,需要持续地应用雄激素。那是一种粘稠的胶水样物质,往针管里抽的时候非常困难,好像是黄油。那药瓶极小,比葵花籽大不了多少。每个星期打两针,量也不算大。药针就这样一管管打下去,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以前那个清秀的女孩,像蝉蜕悄然陨落。一个音色粗哑须发苍黑骨骼阔大满脸粉刺的鲁莽汉子蹒跚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以至于同屋的一个女病人嗫嚅对我说,她还算女人吗?我想换到别的屋。
男人也有用雌激素的,比如国际驰名的人妖。任凭你有再好的眼力,也看不出他们与天然的女人有何区别。
我端详着装有雌雄两种激素的小瓶,在医学里它们被庄严地称为“安瓿”——英文“AMPoUI。E”的音译。意思是密封的小注射剂瓶。两种激素的作用虽有天壤之别,但外观是那样的相似,像新鲜松香粘而透明。敲开安瓿闻一闻,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但男人和女人巨大的差别就蕴藏在这柔润的液体里。这魔幻的药水里,有尖锐的喉结细腻的肌肤温婉的脾性和烈火般的品格。它使所有男人和女人的神秘,都简化成一个枯燥的分子式。它是上帝之手,可以任意制造美女和伟男。它是点石成金的造化,把人类多少年的雕琢浓缩到短暂的瞬间。
人关于自身最玄妙的谜语,被这淡黄色的油滴践踏。所有男人和女人各自引以为自豪的差别,只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安瓿而已。
假如你把玻璃药瓶上的字迹擦掉,你就分不出它到底是哪一性的激素。
两个一模一样的安瓿。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全部区别。
我们沉默。我们暗淡。科学就是这样清脆地击落神话和谎言,逼迫人们面对赤裸裸的真实。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他们犹如南极和北极,蒙着一样的冰雪,裹着一样的严寒,但它们南辕北辙,永不重叠。
性征是不足以强调的,它们已在冷静的手术台上,被人千百次地重新塑造。甚至女性赖以骄人的生育,也已被清澈的试管代替。生物的自然属性淡化为一连串简洁的符号。假如今日还有人以自己的性别特征为资本,喋喋不休,那实在是悲哀和愚蠢。
我们寻找,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那区别不在生理而在心理,不在外表而在内心。人类文明进程的天空愈晴朗,太阳和月亮的个性愈分明。
男人和女人都做事业。男人是为了改造这个世界,女人是为了向世界证明自己。
男人为了事业,可以抛却生命和爱情。他们几乎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下了必死的决心,愿意用一生去殉事业。男人崇尚死,以为死是最壮丽的序言和跋。因而男人是悲壮的动物。
女人为了事业,力求生命与爱情两全。她们在两座陡壁中艰难地攀登,眼睛始终注视着狭隘的蓝天。她们总相信在生命的最后一分钟会出现奇迹,她们崇尚生。在她们的潜意识里,自己曾经制造过生命,还有什么制造不出来的呢?女人是希望的动物。
男人的感情像一只红透了的苹果,可以分割成许多等份,每一份都香甜可口。当然被虫子蛀过的地方除外。
女人的感情像一洼积聚缓慢的冷泉,汲走一捧就减少一捧,没有办法叫它加速流淌。假如你伤了那泉眼,泉水会在瞬间干涸。所以女人有时候会显得莫名其妙。
男人的内心像一颗核桃。外表是那样坚硬,一旦砸烂了壳,里面有纵横曲折的闪回,细腻的超乎想象。
女人的内心像一颗话梅。细细地品,有那么复杂的滋味。咬开核,里面藏着一个五味俱全的苦仁。
男人的胸怀大,所以他们有时粗心。女人的心眼小,所以她们会斤斤计较。
男人的脚力好,所以他们习惯远行。女人的眼力好,所以她们爱停下来欣赏风景。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