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以，最核心的当事人缺席，这次听证会又有何意义？”宋兰芳说。
李薪愣了一下，略显尴尬。他坐在主持人席上，背后的墙上挂着横幅：G大教师伦理委员会听证会2015年3月2日。眼前的女律师一身利落的深色职业女装，齐耳短发，目光锐利，几乎在逼视他。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哪怕当年两人在大学谈恋爱时，她也时常流露出这种神情。
“这确实是一个瑕疵……”
“这是一个重大瑕疵。”宋兰芳说，“你们如果早告诉我贺守信不到场，我们就不会来了。”
李薪怔了怔，再次打量她——上次见她还是七八年前。她眉梢已有细纹，毕竟过了不惑之年，但立体的五官与轻盈的体态一如当年，丝毫不见中年人常见的富态与怠惰。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心中不禁波澜乍起。
“贺教授确有公务在身，不能来。”李薪正色，努力屏蔽私人情感，讲入工作状态。
“他要愿意来就怪了，一个性侵犯的嫌疑犯怎么会——”
“小宋！”韩芝瑜说，“请注意措辞，这里不是法庭，没有什么嫌疑犯！”
宋兰芳望向对面的辩护人席，愣了一下：“可以，我不叫他‘嫌疑犯’，请您也别叫什么‘小宋’。”
李薪微微一笑，控辩两位律师他都认识。二人都在G市女律师协会挂职，宋兰芳是副会长，韩芝瑜是会长。这是一个松散的行业组织，官习颇重的韩芝瑜却一直以正处级干部自居。
宋兰芳身边的男助手向韩芝瑜投以嘲讽的一笑。两人身边，一名女生一直垂头坐着。
“……宋律师，如果你们此时退出，我们也没有太多话可说，但我想既然来了，大家还是可以把程序走完，这样总好过没有这次听证会。”
李薪语气诚恳，对这位老同学加前女友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律师本职之外，她以从事女性权益保护的公益事业闻名。此次G大教授性骚扰案，就是她发现线索并鼓励受害女生在网络与媒体上举报的。事情闹大后，G大不得不作出姿态，举办此次听证会。
“请你相信G大教师伦理委员会的公正，评委中不仅有本校德高望重的教授，还有独立的社会贤达。”李薪继续说，“我们决不护短。”
宋兰芳望了一眼评委席上的9位成员，多为知识分子模样的中老年人，着装得体，形容持重。唯一一名女眭是省高院的退休法官，她们两人认识。
“好吧，我们都退一步。”宋兰芳说，“但我方申明，我们参加此次听证会，决不表明我们就会认同和拘泥于G大校方的处理结果。”
“这是你们的权利。”李薪清了一下嗓子，环顾会议室——几位男性评委对此番节外生枝已显得不耐烦，“关于G大经济系教授贺守信涉嫌性骚扰一案，G大教师伦理委员会听证会现在开始。我是主持人、G大法学院教授李薪。听证会将由举报方陈如风与被举报方贺守信就事实陈述与质证，由伦委会对贺教授的行为作出最终评判和处理……”
“……也就是说，在你们第一次开房前，贺守信对你已有多次性骚扰？”宋兰芳问。
“是的。”陈如风声音嗫嚅。她已离开原告席，坐到了主持人席边上的证人席。
“请大声回答。”
“是的。”陈如风抬起头，挺起胸，声音提高了两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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