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帝会把失踪的人带回家
圣·安东尼教堂
1976年6月27日
周六,我们去了教堂,祈求上帝帮我们找到克里希太太。我的父母没去,因为他们在睡懒觉,但我和莫顿太太坐在前排,这样上帝就能听得更清楚了。
“你觉得会管用吗?”跪在滑溜溜的垫子上时我对莫顿太太耳语道。
“呃,反正又没什么坏处。”她说。
我基本上没听明白牧师在说什么,但他不时地冲我微笑,我尽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竭力表现得对他的布道感兴趣。教堂散发着一股蜡烛和旧纸的味道,我们正好可以在里面躲避毒辣的太阳。房顶的木梁拱悬于教徒的头顶,令炎热和汗水慢慢渗入冰冷、干燥的石头上。我穿着棉布裙,不停哆嗦。我们分散着坐在长凳上,好让教堂看起来坐得满满当当,但期间我悄悄来到莫顿太太旁边,挨着她那热乎乎的开衫。她伸出手,我顺势拉住,尽管我这年纪已不适合这样做。
牧师的话像远处的响雷重重地落在石头上。
“我必被你们寻见,”耶和华说,“我也必使你们被掳的人归回。”
我看着一串汗珠顺着莫顿太太的太阳穴流下来。如果你找个舒服点的位置,在教堂里是很容易睡过去的。
“我必用刀剑、饥荒、瘟疫追赶他们,因为他们不听我的言语。”
这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用心爱我的人,我必会搭救他;知道我名的人,我必会保护他。若他们呼唤我,我必会应允他们。”
我盯着圣坛上厚重的金十字架,反射光照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无论是虔诚者,还是罪恶者;无论是投机者,还是忠诚者。来教堂的每个人都有理由,有人安静,有人期许,有人将理由藏匿在《赞美诗集》的篇章中。上帝如何能应允我们所有人呢?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垂怜我们。”牧师继续道。
我想我们究竟是要上帝找到克里希太太,还是索性叫他原谅她失踪的事。
我们走到黄澄澄的阳光下,太阳光洒在坟墓上,炙烤着墓碑,直射在亡者的名字上。我看着阳光爬到教堂的墙上,最后落在彩绘玻璃上,折射出猩红色和紫色的碎光,洒向万里无云的天空。莫顿太太和她的手淹没在一群戴着帽子的忙碌的教堂姐妹中,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横过教堂墓地的水平线,以防一不留意踩到某位亡灵。
我喜欢鞋底踩着地面的感觉,让人安心、踏实,像是埋在地下的骸骨把智慧灌输进了泥土里。我经过欧内斯特、莫德和梅布尔的墓地,现在唯有长在他们名字旁边的蒲公英才会珍惜和缅怀他们,最后,我沿着一条整洁的碎石小道来到圣坛那儿。那些坟墓十分古旧,上面长满了苔藓,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一排排久被遗忘的亡人从墓碑上盯着我,东倒西歪的石碑像是在地底下喝醉了酒。
我坐在刚刚修剪过的草坪上,身后是一块绿色和白色相间的雕刻着旋涡状花纹的墓穴。我知道那群戴帽子的女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完事,便用雏菊编起了花环。编到第五朵时,圣坛的门开了,牧师出现了。风儿拂过他白色的法衣,衣服像晾在洗衣绳上的床单一样鼓着。我看着他大步走过墓地,拾起一个空薯条盒,然后回到门口时,他把鞋子脱下来,在教堂门上敲了敲,抖掉碎草。
我没想过这样的行为会被允许。
“为什么人会失踪呢?”我从墓碑后面问他。他并没有停止敲打,动作却慢了下来,别过头往这边望过来。
我这才发现他并没有瞧见我,便站了起来。
“为什么人会失踪呢?”我再次问道。
牧师穿上鞋,走到我身边。他比在教堂里看起来还要高,一副热心肠的样子。
皱纹在他脑门上蚀刻得很深,像是他的脸从未停歇过切切实实地解决某个大问题。他没有看我,而是望着墓碑。
“很多理由。”良久,他开口道。
这个回答可真够逊的。我自己也能发现这样的答案,用不着求告上帝。
“比方说呢?”
“比如他们走在路上,却偏离了方向。”
他看着我,我抬头望着他,刺眼的阳光使我不得不眯缝着眼睛。
“迷路了。”(P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