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罗说,探究哲理就是为死亡做思想准备。因为探究和深思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使我们的心灵从躯体中解放出来,心灵庸庸碌碌,但与躯体毫无关系。这就像是在学习死亡,与死亡很类似;抑或因为人类的一切智慧和探索都归结为一点:教会我们不要恐惧死亡。的确,理性要么对我们漠不关心,要么应以满足我们为唯一的目标。总之,理性的全部责任在于让我们生活得舒舒服服、自由自在,正如《圣经》上说的那样。因此,世界上各种思想,尽管采用的方法不同,但都一致认为快乐是我们的目标,否则,它们无法长久存在下去。谁能相信会有人把痛苦作为目标呢?
在这个问题上,各哲学派别的理论分歧仅仅是口头上的。不要纠结于如此无聊的诡辩,过分的固执和纠缠是与如此神圣的职业不相符的。但是,无论人们在扮演什么角色,他们演的总是自己。不管人们说什么,即使是勇敢,所谓的最终目标也都是快感。“快感”一词听来很刺耳,但我却喜欢用它来刺激人们的耳朵。如果说快感就是极度的快乐和满足,那勇敢会比其他任何东西更能给人以快感。勇敢给人的快感英武有力、强健刚毅,因而那是严肃的精神愉悦。我们应该把勇敢称作快乐,而不像从前那样叫作力量,因为快乐这个名称更可爱、更美妙、更接近本性。其他低级的快感,即使配得上快乐这个漂亮的名称,那也该参与竞争,而并没有特权。我觉得,那种低级的快感不如勇敢纯洁,它有诸多的困难和不易。那是转瞬即逝的快乐,要熬夜、挨饿、受苦,甚至流血流汗,尤其是种种情感折磨得人死去活来,要得到满足就相当于受罪。千万别认为,这些困难可以作为那些低级快感的刺激物和辅料,正如在自然界,万物都在相对的一方的衬托下显得更有生机一样;也绝不要认为,困难会使勇敢充满沮丧,令人敬而远之、望而却步。相反,在困难作用下产生的非凡而完美的快乐会因为勇敢而变得更高贵、更强烈、更令人向往。有人得到的快乐与付出的代价相互抵消,他既体会不到它的可爱之处,也不了解它的作用,那他是不配享受这种至高无上的快乐的。人们常说,追求快乐的过程是坎坷的,要付出艰辛,尽管享受起来乐趣无穷。这难道不是说,快乐也从来不轻松吗?他们认为人类从来也没有办法享受到这种快乐,最好的办法是只满足于追求它和接近它,却不能得到它。可是,他们错了,追求我们所知的一切快乐,这本身就是一种快乐。行动的价值可从相关事物的质量上体现出来,这是事物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勇敢之上闪耀的幸福和无上的快乐填满了它的每条道路,从第一个人口直到最后一道闸门。然而,勇敢最伟大的地方在于蔑视死亡,这使我们的生活安然恬淡、单纯温暖,否则,其他一切快乐都会暗淡无光。
因此,所有的规则在蔑视死亡上面都是相通的。尽管这些规则共同地引导我们不怕痛苦、贫穷和其他一切不幸,但这与不惧怕死亡是不同的。痛苦和不幸不是必然的,有些人一生不用受苦,还有些人无病无痛。音乐大师色诺菲吕斯活了106岁,却从没有生过大病。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自愿选择一死了之,这样一切烦恼便可结束,但死亡却是无法逃避的。
我们如果怕死,就会受到无限期的折磨,永远得不到解脱。死亡无处不在,犹如永世悬在坦塔罗斯头顶上的那块岩石,我们会不停地左顾右盼,犹如置身于一个不安全的地方。
人们常常误人歧途,这并不奇怪。只要一提到死,人们就谈虎色变,大多数人如同听到魔鬼的名字,心惊胆战,惶恐不安。
现在就惧怕如此遥远的事,是不是有点荒谬?这怎么是荒谬!年老的会死,年轻的也会死。任何人死时同他出生时都没有两样。再衰老的人,只要想想玛土撒拉,都会觉得自己还能活20年。再说,你这可怜的傻瓜,谁能判定你的死期呢?可别相信医生的胡言乱语!好好看一看现实吧。按照人类寿命的一般规律,你活到现在,已经够受恩宠的了。你已超过了常人的寿命。事实上,数一数你认识的人中,有多少不到你的年龄就夭折了?就连那些一生赫赫有名的人,你不妨也数一数,我敢保证,35岁前要比35岁后去世的多。耶稣基督一生贵为楷模,但他33岁就终结了生命。亚历山大是平凡人中的伟大者,也是在这个年龄死的。
死神在哪里等待我们,是未知的。对死亡的预期也就是对自由的预期。谁学会了直面死亡,谁的心灵就不再被奴役,谁就能无视一切束缚和强制。谁真正领悟了推动生命不是件难事,谁就能坦然对待生活中的任何事情。
我反复对自己说:“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今天也可能发生。”确实,意外或危险几乎不可能使我们靠近死亡。但是,想象一下,即使这个最威胁我们生命的意外不存在,也尚有成千上万个意外可能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会感到,不管快乐还是焦虑,在外面还是在家里,打仗还是和平,死亡离我们都近在咫尺。一个人不会比另一个人更脆弱,也不会对未来更有把握。
死亡能解除一切痛苦,为死亡发愁是多么愚蠢!
你经历的所有,都是向生命索取来的,这其实是在消耗生命。你的生命不停营造的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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