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满标签的医护间
印象里,医院是大面积的白,再久远一点,三分之一墙体是或深或浅的绿漆,却显现不出可爱的生机。唯一不变的是萦绕鼻尖的气味,混杂酒精和药品,让人一闻就神经紧张、肌肉微痒。或许因为终于不再以病患或病患家属的身份来到医院,心里颇为轻松。卸下紧张和警惕,微小的细节便在眼前一帧帧放大,才发现,医院不只有白色,甚至称得上色彩丰富;药品不再是晦涩成分背后过分理性的冰冷,我竟能从旁观者的视角发现一丝“药物美学”。
原本想从早上八点连班跟,因为小禾有事,改约十点见,便径直到了消化科的护士台。见面时她正在配下午的静推,这是日常工作之一。小禾急匆匆带我换了身护士服,嘱咐一句:“我就忙我的,不管你了啊,跟着我就行。”我便像跟屁虫一样忙乱地开始了这系列的首个采访。
小禾向我展示了治疗室内大大小小柜子里的药品,那些难懂的名称。在她讲起来像说绕口令般利索。环顾四周的纸笺、用具,作为文科生更是像看天书,一头雾水,所以每个转身、每个举措都厚着脸皮问“现在是在干吗?”“这是做什么用的?”“下一步要干什么?”所有问题都得见缝插针,因为小禾和她的同事们动作太快,而且不断有各种工作插入,小禾也在见缝插针的空当耐心地给予解答。
屋外按铃提示此起彼伏,几个护士来来去去脚步匆匆,看了很久都没看出她们的工作流程何以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唯有先从眼前景象寻一二分答案,那就是无处不在的标签。从医护间的柜子、冰箱、器具、药品,到护士台的台面、文件,再到处置室的垃圾桶,甚至无处不在的洗手液,都贴着大大小小的标签。护士配置药水,同样要贴标签写明信息,这个步骤每天要重复无数次,所以她们的口袋里总少不了几支笔。
记得多年前看过一个调查,将富豪和警察的照片放在一起,在事先不讲明的情况下,选择警察当男友的女性更多。也许这不是一个讲究信度效度的科学调查,但制服确实反映出一个人群的行事方式,赋予他们某种性格,那份职业性的冷静、克制成就了某种魅力。贴满标签的医护间,就像穿着护士服的护士,时刻提醒着什么。
我跟着小禾在整个病区兜兜转转,脚步时常跟不上,几分钟不见便有了新状况。八楼的阳台上有位不知哪个病区的女病人,小禾劝说几句要送她回病房,病人执意不肯,驻留片刻后进了电梯。凭借职业的敏感,小禾推断病人情绪状况不佳,怕她想不开,于是赶紧打电话询问其他病区的同事。我问她如何看出,小禾说:那个女病人戴着假发,手里拿着佛珠,手腕上的缎带被扯了,应该是在化疗的病人。缩小范围,给几个相关病区打了电话,片刻后,得知女病人安全回到了病房。我问小禾以前遇到过病人寻短见吗。她说护士长遇到过,晚上值班上厕所,发现病人已经吊死在那儿了。(P9-11)
二〇一四年四月,是我走出校门工作将满四年之际,再三思量,还是在三月提出了辞呈,以求四月一日能恢复自由身。
回想毕业那年的三月,班里的同学陆续找到工作,在公司和学校间来回奔波,整日忙碌,每个人都是一副壮志未酬的模样,稚嫩却努力地展现成熟的一面。这种状态似乎让大家完成了从小孩到成人的过渡。剩下我和几个同学,懒懒散散,成了最后离开寝室的人。宿舍往昔的热闹被兵荒马乱地席卷而走,那些奔波的身影使自认为潇洒的我们着了慌。
当大部分同学穿着正装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时,工作仍无着落的我们坐在快餐店里长吁短叹,甚至半信半疑地相约去鸡鸣寺上香。没承想,不久我便接到了面试电话,两轮筛选后顺利得到了在某知名潮流杂志工作的机会。对六月毕业的我们来说,四月找到工作不算晚,可在当时却有一种惶恐感,所以第一份工作对我来说,与其说是人生打拼的开始,倒更像是一针安慰剂,以示丁点的自我价值。
辞职前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商场做企划。这是一家想传达青年文化概念的商场,借做视频企划案的契机,我开始思考八小时的概念。我们所说的生活,其实就是这八小时。八小时是我们工作的时间,也是我们一天最主要的活动时间,每个人都希望个人时间和工作时间能够分开,实际上却很难,一份工作基本上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也许很多年轻人和我一样,期待看到不同形式的八小时。这个系列拍了南京九个不同领域的年轻人,不是红人,未必有名气,现在看来策划形式不算新鲜,因为宣传等问题,也没有大火,但在执行整个企划案的过程中,我感触良多。
我也陷入了重重的疑问与焦虑,默默回想二十三岁到二十七岁的生活—在每天阳光最好的时候,我似乎都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屏幕。很多人都无奈感叹:有钱的时候没时间,有时间的时候没钱。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可每个人都会被要求身兼数职,在各类技术、媒体迅猛发展的时代,已经越来越不允许一个人只做一件事。其实,对于工作本身我并没有太多敌意,自己赚的钱自己支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疑问和焦虑的源头,在于没有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而且对于满意的标准自己也不甚明了。所以,我想在有点积蓄的时候,给自己时间,过自私的一年,去体验享受一下专注一件事的快乐,去实实在在地探寻心里的疑惑。
……
开始这个采访项目之前,我对自己有一番自我评估:我做不了女强人,成不了帅才,顶多算不错的一员大将,所以也许不久的未来,我依旧会回到朝九晚五的生活,为求保险,在一家公司里对以后未知的几十年做打算。然而,三四年过去了,我并没有重回坐班生活,感谢自己的行动力,在经历了种种探索和试错后,我学会了为自己做减法。我依旧继续自由职业的生活,和朋友经营一家小小的工作室,撰稿、画画、开水彩课,我意识到做一件自己喜好的事情也许意味着,要处理许多不喜欢的问题。这几年我内心从波动到笃定,这其中的变化,或许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有时候我会有一种感觉,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每一点积蓄,都是在为未来的某事做准备,这件事会让我有游刃有余的成就感、自在感和欢畅感;它可能发生在新疆,可能发生在南京,可能发生在一座我第一次抵达的小城,当然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一辈子只是为这个虚无的目标做着顺势而为的准备。
当大家都在谈论“职人”时,职人本人在谈什么?
近几年,在媒体的神化渲染下,匠人、职人等词处处为用,然而在霹雳的深度采访中,工匠本人从来不会提起这些字眼儿。
霹雳著的《职人不足道》讲述的是被我们视为匠人匠心的事,于他们而言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昆曲艺术家自小日日练功,在舞台上一站便是三十年;画遍全世界的绘画师从不谈追求或梦想,只因“好玩儿”拿起画笔;南洋寺庙都会请他来做水陆道场用具的扎库师傅,只视这是一门糊口的手艺;中国屈指可数的刻经师将佛学美镌刻在木板上,却坦言不懂经文……因工作踏实快乐,也因工作疲累无奈,这种平凡、实在的记录,铺展出生命状态的不同面相:他们不是某行某业中被固化的标杆绳准,而是有经历、有情感、有层次的普通人。
我们也由此得以反观自身,一份职业,可以光鲜亮丽,可以微不足道,但每一个人都有理由选择这样的工作,这样的生活。其实我们都是一样,在一份普普通通的职业中,定位着自己的价值坐标。纵然渺小,也有渺小的闪光。
职人不足道,所道皆寻常。
霹雳著的《职人不足道》将“职人”拉下神坛,呈现普通人与普通职业的一期一会。
文字、摄影、手绘,职人不足道,所道皆寻常。
珠宝设计师、食材寻访者、绘画师、昆曲演员、冰激凌店主、丧葬业的扎库师傅、DNA鉴定专家……
在辞职、休学、诗与远方被鼓吹过热的今天,对于普通人来说,工作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工作与自由是必然矛盾的吗?怎样才算一份合理合心的工作?
走出个体视阈,去看看五花八门的职业、经历各异的选择、迥然不同的心态、千差万别的生活。每一个认真工作的人,都是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