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立所著的《羁旅》是对另类社会群体——羁押在看守所里的光头们的生存境况的真实写照,为人们提供了这样一个独特而又陌生的视角——审视看守所死牢的芸芸众生,反观人生的错位和司法的公正。高墙电网并没能阻止罪恶的延伸,邪恶与良知的较量、爱与恨的对峙、公平与正义的追问在封闭的空间演绎了一出出悲喜剧。
小说摒弃了对形形色色罪犯的一味谴责和一贯敌视,在批判他们罪恶的同时,也披露了他们灵魂深处的卑微和无奈、悔恨与渴求。每一起案件的复杂因果和全部真相,并非一纸判决书所能了断;每一位死囚*后的哀鸣也无法随着刑场响过的枪声而消失。他们留给我们的未了情是对人性的善与恶、司法的罪与罚、生命的生与死的深刻反思。
作者不是诗人维吉尔,他却要带领读者在但丁称之为地狱*层的看守所死牢做一次沉重的游览。无疑,这是一次黑暗的巡视。黑暗并非来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而是来自人们心中的贪婪、凶残,放纵的欲望和对人生底线的践踏。同样,光明也来自迟来的悔恨和人性的觉醒。救赎的道路不仅需要他们自身的努力,也需要法律的关怀和社会的慈悲。
陈默因为公司老总的一个包藏祸心的遣派任务,在异乡沦为人质和替罪羊,被关进看守所。逆境中,他坚信自己是无辜的,凭借着“和而不同”的生存智慧和“洁身自好”的道德底线,躲过一次次的生存危机。然而,在天使难以抵达的牢房,撒旦却在黑暗中横行。一个身为公安局局长爱子的流氓团伙首犯和一个罪恶毕露、难逃死罪的雇佣杀手结成同盟,欲置陈默于死地。神使鬼差的结局竟是雇佣杀手倒在血泊中。公安局长爱子却反咬一口,成了陈默在监内斗殴、故意杀人的目击证人。在停止行刑的通知传到刑场时,冰冷的子弹已经飞了过来。悲剧诞生了。
于德立所著的《羁旅》,视角独特,人物命运莫测,围绕着生与死、罪与罚展开的情节,环环相扣,高潮迭起。直指人性丑恶,呼唤司法公正。
第一章
进号:来的不是客
一
陈默被关进号房时,巡洋舰正在开骂。
巡洋舰是十三号号房的号长,号房里最有权势的人物。只要号房的屋顶能遮蔽蓝天,紧闭的铁门能隔断外界,巡洋舰绝对是这个封闭王国为所欲为的君主。
本来,看守所的干警指定他担任号房学习协管员,负责在号房组织光头们学习法律和监规,反省罪行,维护监管秩序,可协管员这个称呼令光头们犯嫌,有相当的官方色彩,让他们联想起派出所和刑侦队的联防队员,不是警察胜似警察。光头们根本不理睬协管员这个官方称谓,依旧按照江湖习俗恭维着巡洋舰。南来的叫他仓头;北往的称他当家的、管事的;东面飘过来的叫他岛主;大西北的过客恭维他大值星;润江的当地土著们都高喊他老大。看着光头们毕恭毕敬地拍着自己的马屁,巡洋舰的自尊心得到不小的满足。
偏偏老官司不买账,他来了个一锤定音:“叫号长吧,咱这个号子有一个酋长,再加一个长,也算般配。”
明明是给我和酋长拴对儿,巡洋舰看透了老官司的弯弯绕,但不好道破,还得赔着笑脸点头认可。他得给老官司一个面子,因为老官司是他的前任。
巡洋舰是从隔壁十二号号房调来当号长的。十三号号房是个死牢,刑板上躺着一个即将执行死刑的亡命徒。死鬼是从江西一所监狱里脱逃出来的重刑犯,亡命天涯的途中,在润江落网。宣布死刑判决的当天晚上,死鬼借大便之际吞下一颗铁镣上的螺栓。监护不利的失职,让老官司就地免职。负责监房的沈干部想到了巡洋舰,他要重拳出击,启用恶霸来看管亡命徒。
巡洋舰临危受命,好不得意。沈干部刚一离开号房,巡洋舰立马开始行使职权:调换铺位。当然,老官司只能屈尊二号位,而且是搬到对面给东铺一号酋长当下手,与死鬼睡的刑板比邻而居。凡润江当地的光头,不管认识与否,一律视为亲信,通通坐上了西铺的中板,成了号房管事的爷们儿。巡洋舰给他们的交代是:“老少爷们儿各司其职,对死鬼昼夜死守。”巡洋舰又挑选了几个看着顺眼的光头,委以擦板、洗碗、打扫便池等重任,他们也荣幸地坐上了西铺下板。其余光头的铺位全都安排在东西铺之间的过道上,巡洋舰解释说:“水泥地睡觉凉快,保证你们有足够的清醒去反省自己的罪行。”
座次重新排定后,巡洋舰又给光头们命名绰号,采用的是摩托车系列。在号房三朝元老老官司的记忆中,在他前面的光头绰号是野字辈的,野马、野牛、野狗、野驴、野鸡,依次排下,号房就成了野生动物园。第二代绰号来自狗家族,什么狗头、狗腿子、狗毛、狗尾巴,不一而足。互相叫起来,能把号房吵成狗窝。老官司当政时,属于无为而治,光头们约定俗成地按地域互相叫起来,小四川,广东仔,香港佬,东北虎,西北狼,叫红塔山的必是云南人,喊茅台的一定来自贵州,新疆人不管什么民族,统称葡萄干或者是羊肉串。这么一来,号房就像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人流中心。
这次是巡洋舰自报家门,他参与了一起巡洋舰摩托车的盗窃案,便自封巡洋舰,亲信们得到了雅马哈、本田、铃木、金太子等洋货品牌的册封,其他光头属于杂碎,随便安了个木兰、125、250等头衔。巡洋舰预言,本世纪末以盗窃摩托车走红的贼们将面临着淘汰出局的危险,如果你不能在服刑期间练成盗窃汽车的行家里手,你就会失业,你的命运就惨了。十年后我们再相会,一定以宝马、奔驰、凯迪拉克相称,最次也得叫奥迪。
只有老官司和酋长是两个例外。老官司嘛,人家是老江湖,扒手界的老前辈,又是巡洋舰的老牢友,理当放一码头。酋长嘛,是个经济犯,有来头,上面又有人罩着,听说还是润江的前父母官,当然也得另眼看待。
遭了灾的是躺在刑板上的死鬼。除了喂饭,其他活动一概全免。洗澡、更衣、用布条缠镣铐,甚至放风,都被取消,连政府给死鬼用于排泄螺栓而特意安排的每餐一盘炒韭菜,也都进了巡洋舰的肚子里。至死,那颗铁家伙依然留在死鬼的体内,相当于多吃了一颗铁蚕豆。
巡洋舰一面嚼着嫩绿的炒韭菜,一面不停地奚落死鬼:“只要我吃得比你好,只要你死得比我早,咱们俩就两清了。”
死鬼大骂:“巡洋舰!我日你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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